;世本:「容成造历。」以历为碓磨之磨。
  
  谈说制文,援引古昔,必须眼学,勿信耳受。江南闾里闲,士大夫或不学问,羞为鄙朴,道听涂说,强事饰辞:呼征质为周、郑,谓霍乱为博陆,上荆州必称陕西,下扬都言去海郡,言食则餬口,道钱则孔方,问移则楚丘,论婚则宴尔,及王则无不仲宣,语刘则无不公干。凡有一二百件,传相祖述,寻问莫知原由,施安时复失所。庄生有乘时鹊起之说,故谢朓诗曰:「鹊起登吴台。」吾有一亲表,作七夕诗云:「今夜吴台鹊,亦共往填河。」罗浮山记云:「望平地树如荠。」故戴暠诗云:「长安树如荠。」又邺下有一人咏树诗云:「遥望长安荠。」又尝见谓矜诞为夸毗,呼高年为富有春秋,皆耳学之过也。
  
  夫文字者,坟籍根本。世之学徒,多不晓字:读五经者,是徐邈而非许慎;习赋诵者,信褚诠而忽吕忱;明史记者,专徐、邹而废篆籀;学汉书者,悦应、苏而略苍、雅。不知书音是其枝叶,小学乃其宗系。至见服虔、张揖音义则贵之,得通俗、广雅而不屑。一手之中,向背如此,况异代各人乎?
  
  夫学者贵能博闻也。郡国山川,官位姓族,衣服饮食,器皿制度
  ,皆欲根寻,得其原本;至于文字,忽不经怀,己身姓名,或多乖舛,纵得不误,亦未知所由。近世有人为子制名:兄弟皆山傍立字,而有名峙者;兄弟皆手傍立字,而有名机者;兄弟皆水傍立字,而有名凝者。名儒硕学,此例甚多。若有知吾锺之不调,一何可笑。
  
  吾尝从齐主幸并州,自井陉关入上艾县,东数十里,有猎闾村。后百官受马粮在晋阳东百余里亢仇城侧。并不识二所本是何地,博求古今,皆未能晓。及检字林、韵集,乃知猎闾是旧躐(足改谷)余聚,亢仇旧是(谷曼)(谷九)亭,悉属上艾。时太原王劭欲撰乡邑记注,因此二
  名闻之,大喜。
  
  吾初读庄子「螝二首」,韩非子曰:「虫有螝者,一身两口,争食相龁,遂相杀也」,茫然不识此字何音,逢人辄问,了无解者。案:尔雅诸书,蚕蛹名螝,又非二首两口贪害之物。后见古今字诂,此亦古之虺字,积年凝滞,豁然雾解。
  
  尝游赵州,见柏人城北有一小水,土人亦不知名。后读城西门徐整碑云:「(水百)流东指。」众皆不识。吾案说文,此字古魄字也,(水百),浅水貌。此水汉来本无名矣,直以浅貌目之,或当即以(水百)为名乎?
  
  世中书翰,多称勿勿,相承如此,不知所由,或有妄言此忽忽之残缺耳。案:说文:「勿者,州里所建之旗也,象其柄及三斿之形,所以趣民事。故忽遽者称为勿勿。」
  
  吾在益州,与数人同坐,初晴日晃,见地上小光,问左右:「此是何物?」有一蜀竖就视,答云:「是豆逼耳。」相顾愕然,不知所谓。命取将来,乃小豆也。穷访蜀士,呼粒为逼,时莫之解。吾云:「三苍、说文,此字白下为匕,皆训粒,通俗文音方力反。」众皆欢悟。
  
  愍楚友婿窦如同从河州来,得一青鸟,驯养爱翫,举俗呼之为鹖。吾曰:「鹖出上党,数曾见之,色并黄黑,无驳杂也。故陈思王鹖赋云:『扬玄黄之劲羽。』」试检说文:「(介鸟)雀似鹖而青,出羌中。」韵集音介。此疑顿释。
  
  梁世有蔡朗者讳纯,既不涉学,遂呼莼为露葵。面墙之徒,递相仿效。承圣中,遣一士大夫聘齐,齐主客郎李恕问梁使曰:「江南有露葵否?」答曰:「露葵是莼,水乡所出。卿今食者绿葵菜耳。」李亦学问,但不测彼之深浅,乍闻无以核究。
  
  思鲁等姨夫彭城刘灵,尝与吾坐,诸子侍焉。吾问儒行、敏行曰
  :「凡字与咨议名同音者,其数多少,能尽识乎?」答曰:「未之究也,请导示之。」吾曰:「凡如此例,不预研检,忽见不识,误以问人,反为无赖所欺,不容易也。」因为说之,得五十许字。诸刘叹曰:「不意乃尔!」若遂不知,亦为异事。
  
  校定书籍,亦何容易,自扬雄、刘向,方称此职耳。观天下书未遍,不得妄下雌黄。或彼以为非,此以为是;或本同末异;或两文皆欠,不可偏信一隅也。
  
  
  
  卷第四
  
  文章名实涉务
  
  
  文章第九
  
  
  夫文章者,原出五经:诏命策檄,生于书者也;序述论议,生于易者也;歌咏赋颂,生于诗者也;祭祀哀诔,生于礼者也;书奏箴铭,生于春秋者也。朝廷宪章,军旅誓诰,敷显仁义,发明功德,牧民建国,施用多途。至于陶冶性灵,从容讽谏,入其滋味,亦乐事也。行有余力,则可习之。然而自古文人,多陷轻薄:屈原露才扬己,显暴君过;宋玉体貌容冶,见遇俳优;东方曼倩,滑稽不雅;司马长卿,窃赀无操;王褒过章僮约;扬雄德败美新;李陵降辱夷虏;刘歆反复莽世;傅毅党附权门;班固盗窃父史;赵元叔抗竦过度;冯敬通浮华摈压;马季长佞媚获诮;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