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不知是耶非。」殷澐诗云:「飖扬云母舟。」简文曰:「旭既不识其父,澐又飖扬其母。」此虽悉古事,不可用也。世人或有文章引诗「伐鼓渊渊」者,宋书已有屡游之诮;如此流比,幸须避之。北面事亲,别舅摛渭阳之咏;堂上养老,送兄赋桓山之悲,皆大失也。举此一隅,触涂宜慎。
  
  江南文制,欲人弹射,知有病累,随即改之,陈王得之于丁廙也。山东风俗,不通击难。吾初入邺,遂尝以此忤人,至今为悔;汝曹必无轻议也。
  
  凡代人为文,皆作彼语,理宜然矣。至于哀伤凶祸之辞,不可辄
  代。蔡邕为胡金盈作母灵表颂曰:「悲母氏之不永,然委我而夙丧。」又为胡颢作其父铭曰:「葬我考议郎君。」袁三公颂曰:「猗欤我祖,出自有妫。」王粲为潘文则思亲诗云:「躬此劳悴,鞠予小人;庶我显妣,克保遐年。」而并载乎邕、粲之集,此例甚众。古人之所行,今世以为讳。陈思王武帝诔,遂深永蛰之思;潘岳悼亡赋,乃怆手泽之遗:是方父于虫,匹妇于考也。蔡邕杨秉碑云:「统大麓之重。」潘尼赠卢景宣诗云:「九五思龙飞。」孙楚王骠骑诔云:「奄忽登遐。」陆机父诔云:「亿兆宅心,敦叙百揆。」姊诔云:「俔天之和。」今为此言,则朝廷之罪人也。王粲赠杨德祖诗云:「我君饯之,其乐泄泄。」不可妄施人子,况储君乎?
  
  挽歌辞者,或云古者虞殡之歌,或云出自田横之客,皆为生者悼往告哀之意。陆平原多为死人自叹之言,诗格既无此例,又乖制作本意。
  
  凡诗人之作,刺箴美颂,各有源流,未尝混杂,善恶同篇也。陆
  机为齐讴篇,前叙山川物产风教之盛,后章忽鄙山川之情,殊失厥体。其为吴趋行,何不陈子光、夫差乎?京洛行,胡不述赧王、灵帝乎?
  
  自古宏才博学,用事误者有矣;百家杂说,或有不同,书傥湮灭
  ,后人不见,故未敢轻议之。今指知决纰缪者,略举一两端以为诫。诗云:「有鷕雉鸣。」又曰:「雉鸣求其牡。」毛传亦曰:「鷕,雌雉声。」又云:「雉之朝雊,尚求其雌。」郑玄注月令亦云:「雊,雄雉鸣。」潘岳赋曰:「雉鷕鷕以朝雊。」是则混杂其雄雌矣。诗云:「孔怀兄弟。」孔,甚也;怀,思也,言甚可思也。陆机与长沙顾母书,述从祖弟士璜死,乃言:「痛心拔脑,有如孔怀。」心既痛矣,即为甚思,何故方言有如也?观其此意,当谓亲兄弟为孔怀。诗云:「父母孔迩。」而呼二亲为孔迩,于义通乎?异物志云:「拥剑状如蟹,但一螯偏大尔。」何逊诗云:「跃鱼如拥剑。」是不分鱼蟹也。汉书:「御史府中列柏树,常有野鸟数千,栖宿其上,晨去暮来,号朝夕鸟。」而文士往往误作乌鸢用之。抱朴子说项曼都诈称得仙,自云:「仙人以流霞一杯与我饮之,辄不饥渴。」而简文诗云:「霞流抱朴碗。」亦犹郭象以惠施之辨为庄周言也。后汉书:「囚司徒崔烈以锒铛锁。」锒铛,大锁也;世间多误作金银字。武烈太子亦是数千卷学士,尝作诗云:「银锁三公脚,刀撞仆射头。」为俗所误。
  
  文章地理,必须惬当。梁简文雁门太守行乃云:「鹅军攻日逐,燕骑荡康居,大宛归善马,小月送降书。」萧子晖陇头水云:「天寒陇水急,散漫俱分泻,北注徂黄龙,东流会白马。」此亦明珠之颣,美玉之瑕,宜慎之。
  
  王籍入若耶溪诗云:「蝉噪林逾静,鸟鸣山更幽。」江南以为文外断绝,物无异议。简文吟咏,不能忘之,孝元讽味,以为不可复得,至怀旧志载于籍传。范阳卢询祖,邺下才俊,乃言:「此不成语,何事于能?」魏收亦然其论。诗云:「萧萧马鸣,悠悠旆旌。」毛传曰:「言不諠哗也。」吾每叹此解有情致,籍诗生于此耳。
  
  兰陵萧悫,梁室上黄侯之子,工于篇什。尝有秋诗云:「芙蓉露下落,杨柳月中疏。」时人未之赏也。吾爱其萧散,宛然在目。颍川荀仲举、琅邪诸葛汉,亦以为尔。而卢思道之徒,雅所不惬。
  
  何逊诗实为清巧,多形似之言;扬都论者,恨其每病苦辛,饶贫寒气,不及刘孝绰之雍容也。虽然,刘甚忌之,平生诵何诗,常云:「『蘧车响北阙』,(心画)(心画)不道车。」又撰诗苑,止取何两篇,时人讥其不广。刘孝绰当时既有重名,无所与让;唯服谢朓,常以谢诗置几案间,动静辄讽味。简文爱陶渊明文,亦复如此。江南语曰:「
  梁有三何,子朗最多。」三何者,逊及思澄、子朗也。子朗信饶清巧。思澄游庐山,每有佳篇,亦为冠绝。
  
  
  
  名实第十
  
  
  名之与实,犹形之与影也。德艺周厚,则名必善焉;容色姝丽,则影必美焉。今不修身而求令名于世者,犹貌甚恶而责妍影于镜也。上士忘名,中士立名,下士窃名。忘名者,体道合德,享鬼神之福佑,非所以求名也;立名者,修身慎行,惧荣观之不显,非所以让名也;窃名者,厚貌深奸,干浮华之虚构,非所以得名也。
  
  人足所履,不过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