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则至于过而不已。交于上以恭巽,故过则为谄;交于下以和易,故过则为渎。君子见于几微,故不至于过也。所谓几者,始动之微也,吉凶之端可先见而未著者也。”

  臣按:先儒朱熹谓,事未至而空言,其理也易见。事已至而理之显然者,亦易见。惟事之方萌而动之微处,此最难见。噫,此知几者所以惟神明不测者能之也欤?君子交于上则不谄,所以不谄者,知谄之流弊必至于屈辱也;交于下则不渎,所以不渎者,知渎之末流必至于欺侮也。故于其初动未形之时而审之,则知上交者不可谄、下交者不可渎也。在人君者虽无上交,然人臣有谄谀之态,则于其初见之始即抑绝之,不待其著见也。至于交接臣下之际,尤当严重,稍有一毫狎渎之意,则已毅然戒绝之,是亦知几者矣。

  君子见几而作,不俟终日。《易》曰:“介于石,不终日,贞吉。”介如石焉,宁用终日?断可识矣!君子知微知彰,知柔知刚,万夫之望。

  程颐曰:“君子明哲,见事之几微,故能其介如石。其守既坚则不惑,而明见几而动,岂俟终日也?断,别也。其判别可见矣。微与彰、柔与刚,相对者也。君子见微则知彰矣,见柔则知刚矣,知几如是,众所仰也,故曰‘万夫之望’。”

  胡寅曰:“阴阳之运,天地之化,物理、人事之始终,皆自茫忽毫厘至于不可御,故修德者矜细行,图治者忧未然,尧舜君臣反复警省,未尝不以几为戒。故折句萌则百寻之木不能成矣,忽蚁穴则千丈之堤不能固矣,君子所以贵于见几而作也。”

  臣按:天下之事莫不有几,惟其知之豫也,然后能戒之于早,而不至于暴著而不可遏。苟在已者见道有未明,立志有不坚,临事而不暇致思,虽思而不能审处,故几未至也则暗昧而不知,几既见也则迟疑而不决,是以君子贵乎明哲而定静。明哲则中心无所惑,而灼有所见于善恶未分之初;定静则外物不能动,而确有所守于是非初分之际。见微而知其彰,不待其昭著也;见柔而知其刚,不待其坚凝也。所以然者,亦惟在乎格物以致其知,知止而后有定,定而静,静而安,安而虑,虑而至于能得。如此则无不知之几,不俟终日而判断矣。然此非特可为万夫之望,则虽如神之圣殆亦可几也乎!

  象曰:天与水违行,讼。君子以作事谋始。

  程颐曰:“天上水下相违而行,二体违戾,讼之由也。若上下相顺,讼何由兴?君子观象,知人情有争讼之道,故凡所作事必谋其始。”朱熹曰:“作事谋始,讼端绝矣。”

  项安世曰:“干阳生于坎水,坎水生于天一,干、坎本同气而生者也,一动之后相背而行,遂有天渊之隔。由是观之,天下之事不可以细微而不谨也,不可以亲昵而不敬也,祸乱之端,夫岂在大?曹、刘共饭,地分于匕箸之间;苏、史灭宗,忿起于笑谈之顷。谋始之诲,岂不深切着明乎?”

  都洁曰:“天为三才之始,水为五行之始,君子法之,作事谋始。”

  臣按:先儒谓天左旋而水东注,违行也。作事至于违行而后谋之,则无及矣。是故君子体《易》之象,凡有兴作必谋其始焉。何则?理在天地间,大中至正,无有偏枉,从之而行则上下相顺,违之而行则彼此交逆。是以君子一言之将发也,一行之将动也,一事功之将施行也,则反之于己、体之于人,揆之于心、绎之于理,顺乎逆乎?顺则徐为之,逆则亟止之,不待发于声、征于色、见于施为,以作过取愆、启争构讼而贻异时之悔,是则所谓谋始也。谋之又谋,必事于理不相悖,人与我不相妨,前与后不相衡决,上与下不相龃龉,然后作之,则所行者无违背之事矣。事无违行,则凡所云为、举错者皆合于天理、顺于人心,又安有纷纷之口语、狺狺之讼言乎?或曰,兴讼构狱,官府之事也,朝廷之于民直驱之而已,彼将谁讼乎?吁!上之于下,势不同而理同,下之于上不敢言而敢怒,民之讼于心也甚于其讼于口也,民之讼于天也甚于其讼于官也。仁智之君诚畏天谴、畏民怒,凡有兴作,恶可不谋于始乎?

  《虞书》:兢兢业业,一日二日万几。

  蔡沈曰:“几,微也。《易》曰:‘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。’盖祸乱之几藏于细微,而非常人之所豫见,及其著也则虽智者不能善其后。故圣人于几则兢业以图之,所谓图难于其易、为大于其细者,此也。一日二日者,言其日之至浅。万几者,言其几事之至多也。盖一日二日之间,事几之来且至万焉,是可一日而纵欲乎?”

  臣按:天下之事必有所始,其始也则甚细微而难见焉,是之谓几。非但祸乱有其几也,而凡天下万事万物莫不有焉。人君于其几而审之事之未来而豫有以知其所将然、事之将来而豫有以知其所必然,于其几微之始致其审察之功,果善欤则推而大之,果恶欤则遏而绝之,则善端于是而扩充,恶念于是乎消殄,逸欲无自而生,祸乱无由而起。夫如是,吾身之不修、国家之不治,理未之有也。苟不先审其微,待其暴著而后致力焉,则亦无及矣。此古之帝王所以兢兢业业,致审于万事几微之初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