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至头曼千有余岁,其世传不可得而次,然至冒顿而匈奴最强大,尽服从北夷而南与诸夏为敌国,其姓世官号可得而记,曰单于,姓孪鞮氏,其国称之曰撑犁孤涂单于,匈奴谓天为撑犁(今犹谓为腾乞里,即撑犁也),谓子为孤涂,单于者广大之貌也,言其象天单于然也。

  臣按:此北狄之在前汉者。

  汉高祖七年,帝自将讨韩王信,信亡走,帝闻冒顿居代谷,欲击之,使人觇匈奴,冒顿匿其壮士、肥马,但见老弱及羸畜,使者十辈来皆言匈奴可击。高帝复使刘敬往使匈奴,敬还报曰:“两国相击,此宜矜夸见所长,今臣往徒见羸瘠老弱,此必欲见短伏奇兵以争利,愚以为匈奴不可击也。”是时汉兵已业行,高帝怒骂刘敬曰:“齐虏以口舌得官,今乃妄言沮吾军。”械系敬广武。高帝至平城,兵未尽到,冒顿纵精骑四十万骑围高帝于白登,七日,汉兵中外不得相救饷。高帝用陈平秘计,使使间厚遗阏氏,谓冒顿曰:“两主不相围,今得汉地而单于终非能居之也。”乃解围之一角,会天大雾,汉使人往来匈奴不觉,陈平请令强弩傅两矢外乡(去声),从解角直出。高帝出围至平城,汉大军亦到,胡骑遂解去。高帝至广武,赦刘敬曰:“吾不用公言,以困平城,吾皆已斩前使十辈矣。”乃封敬二千户为关内侯。

  臣按:汉高祖以百战之余,所统皆奇才良将,且为匈奴所围者七日,不有陈平秘计,不几于危乎?然是时敌骑乃至四十万,则是北部之强自汉初已然矣。夫自高祖解围之后,至于我朝一千四百余年,中间历魏晋、隋、唐、宋,而北部之兴亡盛衰、起灭分合不知凡几变,而至于元极矣。盖天下理势相为乘除,物极则反,盛极而衰,亦必然之理也。何以明之?自古北部之为害者非以其地之广也,亦非以其人之众也,徒以其生长沙漠之外,逐水草以为居,捕野兽以为食而衣其皮,耐饥寒、习劳苦而不畏死,而中国之人好逸而不禁劳,不能忍饥而受寒,而又惜身爱命,以故往往为彼所胜耳。至于元人崛起,奄南北而有之,宫居而室处,衣锦而食粟,其黠慧者雅言而士行,阔步而宽衣,凡其自昔猛鸷之态皆变而为柔,耐苦之性皆变而为骄,其肢体筋骨无复如前日之耐饥寒、甘劳苦矣。一旦大兵南来,其主开建德门夜遁,仓卒随行者惟宫禁宿卫、京辇屯营者耳,若夫远宦之臣、外戍之卒,固不能尽从也,败亡之余归其故域者,盖亦无几,游魂残魄,苟延喘息于草野之间,分散而微弱,纷杂而无统,方且自相鱼肉、自相攘夺,救死扶伤之不暇,以故不能为我边防之害,虽有小警,不过鼠窃狗偷,非有深谋宿计、处心积虑如前代匈奴、突厥之所为者。我太宗皇帝亲统六师,凡六出塞,历数千里之远,穷其巢穴,彼皆雉窜鼠伏,无有敢张螳臂以当雷霆之威者,自洪武、永乐以来,其酋如布尼雅锡哩、玛哈穆特、阿噜多尔、济巴勒皆驽才下乘,非有冒顿之猛鸷、尚结赞之狡猾,虽或侵央随即破灭,惟托欢者挟托克托布哈以肆毒,其子额森继之,已已之变,非彼之能,乃吾谋臣之误也,使当时听大臣言,遣一裨将御之,不过旬日彼自去也,若夫统幕之还,分为数营,使彼不知所攻,不终日入怀来城矣,设使不分而我军中尚存前代之长技,如高祖解平城之围,令其强弩傅二矢外向,数万之弩次第齐发,彼安能薄我哉?然当是时彼悉其部落并胁乌梁海、海西诸部皆来,大众不满四五万,其视平城之四十万骑,何其多寡之悬绝也。自是以后,托欢为哈喇所杀,哈喇为博飖所杀,博飖之后,摩飖欢、奇木嘉色棱之徒皆是自相屠戮,衅生于党与,祸起于肘腋,未有父子继世者,是其无能为亦可见矣。虽然,蜂虿有毒,古人善喻,昔者阿固达之起于辽末,特穆津之起于金季,皆以其微弱而蔑视之也,为国者防微杜渐,恒恐祸生于所忽,譬则近山之居,虑有虎狼之害,则必高其垣墉、深其陷阱、塞其蹊隧而迂其往来之道径,则虎狼不能为吾畜产之害矣。我国家都燕,边防尤宜加慎,则夫关隘之修、兵备之饬、将师之任,兢兢然如蹈虎尾,如临深渊,一食息之顷、一寐之余,念兹在兹,无一念而不在兹,是惟宗社无疆之休。

  晁错言于文帝曰:“今匈奴地形、技艺与中国异,上下山阪,出入溪涧,中国之马弗与也;险道倾仄,且驰且射,中国之骑弗与也;风雨罢劳,饥渴不困,中国之人弗与也,此匈奴之长技也。若夫平原易地,轻车突骑,则匈奴之众易挠乱也;劲弩长戟,射疏及远,则匈奴之弓弗能格也;坚甲利刃,长短相杂,游弩往来,什伍俱前,则匈奴之兵弗能当也;材官驺发,矢道同的,则匈奴之革笥、木荐弗能支也;下马地斗,剑戟相接,去就相薄,则匈奴之足弗能给也,此中国之长技也。以此观之,匈奴之长技三,中国之长技五。”

  臣按:匈奴地形、技艺与中国异而各有所长,用兵者知其长短之所在,以其所长而乘其所短,掩吾所短而避其所长,则可以取胜而不败矣。

  突厥阿史那氏,盖古匈奴北部也,居金山之阳,臣于蠕蠕,种裔繁衍。至吐门遂强大,更号可汗,犹单于也,妻曰可敦,其地三垂薄海,南抵大漠。隋末,始毕可汗咄吉嗣位,华人多往依之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