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于丘乘之法,八十家而具七十五人,无过家一人耳,此但备而不用,惟搜田讲武乃行,又何不给之有?农隙讲武,正当人人训练,家出一人,不为厉民也。若夫车马之费,亦自不多。古者材木取之公家。山林而无禁,则造车不难。马牛畜之民间,可给民用,不过暂出以代搜田之用耳。刍茭则尤野人所易得者也。且以八十家而出一车四马,又何患其不给乎?或又谓:‘百里之国,山川林麓城郭宫室涂巷园囿三分去一,三乡三遂又不出车,又不易、一易、再易,通率三夫受六夫之地,则三百乘且不足,安得有千乘乎?’不知百里之国以出税之田言,非以封城言也。《孟子》方颁禄禄,正是言田。其曰地方百里者,地与田通称,故井地卽井田也。百里以田言,则山川林麓以及涂巷园囿等固已除去矣。颁禄必均,若不去山川,山川天下不同,则禄不均矣。茍境内山川甚多,而封城止百里,田税所出,安足以给用乎?故知大国百里,其封疆必不止此。《周礼》所以有五百里四百里之说,盖兼山川附庸而言也。《孟子》则专言榖土耳。城郭宫室涂巷等虽有定数,然亦非榖土,则亦不在百里之内也。先儒三分去一之说,亦未必然。《孟子》言方里而井,百里七十里五十里皆以井计数。方里不必其形正方,以方田之法算之,有九百亩则曰方里。地方百里等方字皆如是也。然则百里之国不谓封疆,其里亦非广长之里矣。《孟子》言一夫百亩,而《周礼》有不易百亩,一易二百亩,再易三百亩之说,盖《孟子》言其略,《周礼》则详言之也。分田必均,《周礼》以三等均之,其说至当。《左传》:‘井衍沃,牧隰卑。’郑氏谓‘隰卑九夫为牧,二牧而当一井’是也。是则一井不必九百亩,百里之国亦不必九百万亩,以通率二井当一井,当有一千八百万亩矣。《孟子》但举不易之田,故曰‘一夫百亩,大国百里’也。乡遂之民皆受田,则亦有车乘,但其作之之财受于官府,故曰不出车,非无车也。夫如是,百里之国岂不足于千乘哉?包氏之说,可无疑矣。”物茂卿,论语征》:万乘、千乘、百乘,古言也。谓天子为万乘,诸侯为千乘,大夫为百乘,语其富也。如千金之子,孰能计其囊之藏适若干而言之乎?古来注家布算求合,可谓“不解事子云”矣。
  
  按:《论语征》十卷,日本物茂卿撰。议论通达,多可采者,惟中土少传本。俞樾《春在堂随笔》录十余条,大旨好与宋儒抵牾。兹择其议论纯正者录而存之。
  
  方观旭《论语偶记》:《集解》云:“融依《周礼》,包依《王制》、《孟子》,义疑,故两存焉。”近时经师从马氏。窃以《泰伯篇》曾子曰“可以寄百里之命”,谓摄国君之政令。《先进篇》冉有曰“方六七十如五六十”,谦不敢当千乘之国。则千乘之国为百里甚明,以他经解《论语》,何如以《论语》证《论语》?
  
  按:如方氏之说,千乘之国为百里,毫无可疑。《周礼》伪书,不足据也。
  
  俞樾《湖楼笔谈》:千乘之国,马包异说,当以包说为长。子路曰“千乘之国”,冉求曰“方六七十如五六十”,盖子路所说者,百里之国,故冉求从而递减之,为六七十五六十也。若从马说,千乘之赋其地千成,居地方三百一十六里,似过大矣。大约古人言百里之国使为大国,故曰“可以托六尺之孤,可以寄百里之命。”六尺以极小言,百里以极大言。不极小不足见托孤之难,不极大不足见寄命之难。后人生大一统之世,提封万里,遂觉百里之地小若弹丸,此古今之势异也。郑浩《论语集注述要》:千乘有二说:《马注》一成八百家出一乘,千乘为方三百一十六里。《包注》十井八十家出一乘,千乘适为百里之地。朱子前尝是马说,及为《集注》,又不实指,仅曰“其地可出兵车千乘”,岂因十者皆难知其孰确,不欲多费力于无用之地乎?以下凡名物度数无关本文经旨,纷议莫能确定者准此。
  
  【集解】马曰:“道,谓为之政教也。《司马法》‘六尺为步,步百为亩,亩百为夫,夫三为屋,屋三为井,井十为通,通十为成,成出革车一乘。’然则千乘之赋其地千成,居地方三百一十六里有畸,惟公侯之封乃能容之,虽大国之赋亦不是过焉。”包曰:“道,治也。千乘之国者,百里之国也。古者井田,方里为井,十井为乘,百里之国,适千乘也。”融依《周礼》,包依《王制》、《孟子》,义疑,故两存焉。包曰:“为国者兴事必敬慎,与民必诚信也。节用者,不奢侈也。国以民为本,故爱养之也剩。作事使民,必以其时,不妨夺农务也。”
  
  【唐以前古注】《诗小雅信南山正义》引郑注《司马法》云:井十为通,通十为成,成方十里,出革车一乘。《周礼小司徒疏》引郑注:甲士三人,步卒七十二人。《皇疏》:千乘,大国也。天子万乘,诸侯千乘。千乘尚式,则万乘可知也。此以下皆导千乘之国法也。为人君者,事无小大悉须敬,故云“敬事”也。《曲礼》“毋不敬”是也。又与民必信,故云“信”也。虽富有一国之财,而不可奢侈,故云“节用”也。虽贵居民上,不可骄慢,故云“爱人”也。使民,谓治城及道路也。以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