语训》,汉、魏、六朝诸家之说备列无遗,独于朱《注》一字不及,汉宋门户,隐若划一鸿沟。黄式三《论语后案》始以《集解》、《集注》并列,然其旨仍在袒汉学。实则《集注》虽考证稍疏,然字斟句酌,亦非无一长可取,不能概行抹杀。是书先列《集解》,为汉学所宗;次《集注》,为宋学所本;中间增“唐以前古注”一门,搜罗汉、魏、六朝及唐人《论语》著述,片言只字,必一一搜剔,不使遗漏,庶几已佚之书,赖以不堕。其近人著述,有罕见之本,或篇帙无多,恐其日久失传,往往全部收入,亦本斯旨。
  
  一、《论语》一书,言训诂者则攻宋儒,言义理者则攻汉学。平心论之,汉儒学有师承,言皆有本,自非宋儒师心自用者所及。《集注》为朱子一生精力所注,其精细亦断非汉儒所及。盖义理而不本于训诂,则谬说流传,贻误后学;训诂而不求之义理,则书自书,我自我,与不读同。二者各有所长,不宜偏废。是书意在诂经,惟求其是,不分宗派,茍有心得,概与采录。
  
  一、全书共百余万言,所采书目均一一列表备查。其未见原书者,必注明出处。其有引出某书而某书实无其文者,则仍以原书著录,以便寻检。此外六朝已佚古藉,或虽为近人著作而为罕见之本者,则仿《四库全书总目》之例,别为简明提要以附于后。
  
  一、所采之书,以四库著录及列入正、续《皇清经解》为限。其四库未收、及宋儒一派之著述未采入《皇清经解》者,则择其尤纯正而有心得者。其专为举业而设,类似高头讲章,如《四书本义汇参》,及一切庸恶陋劣如《四书大全》之类,概不采录。
  
  一、语录仿自禅宗,释子不读书,出语恒多俚俗。宋儒学既近禅,并形式上亦必力求其似,殊为无取。兹篇除朱子《或问》及《语类》外,其它语录中虽有关于《论语》之研究,以其出言鄙倍,概不采录。
  
  一、宋以后诸儒往往于札记中考据《论语》如《困学纪闻》、《日知录》、《十驾斋养新录》之类无虑数十种,其中不乏可采之处,虽非专著,亦在兼采之列。
  
  一、宋儒理学为儒、释、道混合之一种哲学,本可成一家言,但必以为直接孔孟心传道统,则余未敢信。一部《论语》中,何尝有一个“理”字?而《集注》释天为卽理也,释天道为天理;又遇《论语》凡有“斯”字或“之”字,悉以“理”字填实之。皆不免强人就我,圣人胸中何尝有此种理障耶?朱子尝云:“圣贤议论,本是平易。今推之使高,凿之使深。”然《集注》释“子在川上”,释曾点言志,仍不免过高之病。以此立说著书,未尝不可,但非解经正轨,读者当分别观之。
  
  一、清初戴东原、毛西河诸家喜攻朱《注》考证之失,殊不知朱子尝与人言:“读书玩理外,考证别是一种功夫,某向来不曾做。”朱子博极群书,并非力不能为。而其言如此,盖当时风气不尚考证。以古人不经意之事,而蹈隙乘瑕攻之,不过以其名高耳,然犹曰:“是汉学家言也”。至颜、李同为理学而亦攻朱,则更无谓。盖汉儒恪守家法,笃信师说,从未敢轻詈古人。至更易经传,推翻旧说,其风固自宋人开之。《集注》至以樊迟为粗鄙近利以子夏、子游为语有流弊,敢于詈及先贤,更不足为训。以朱子之贤,犹有此失。是书力矫此弊,凡意气诟争之语、门户标榜之词,概不采录。
  
  一、《集注》喜贬抑圣门,为全书最大污点,王船山《读四书大全说》、毛西河《圣门释非录》论之详矣。是书凡攻朱之语,例不采录,然对此不能不设例外。昔阮嗣宗口不谈人过,人称其盛德。何况对于古人。子贡方人,孔子以为不瑕。故古来丛谤之深,无如朱子者,虽系无心之过,究属嗔心过重,录之所以示戒也。
  
  一、宋儒以禅理诂经,好之者喜其直截痛快,恶之者又目其为阳儒阴释。考朱子《答孙敬甫书》“少时喜读禅学文字”,又《与张侍郎书》云:“左右既得此把柄入手,便可改头换面。欲用儒家言语说向士大夫,接引从来学者。”是宋儒固不自讳。窃以为孔子之道至大,无所不包,不特释而已,卽道家亦有与之同者,如《无为而治》一章是也。魏、晋诸儒喜以道家言诂经,茍有一得,未尝不可兼收并蓄。盖孔子之言有与释家同者,如“毋意、毋必、毋固、毋我”,与佛家之破除二执,有何区别耶?其与之异者,则不必强为附会。陆、王一派末流如罗念庵、陈白沙辈,几于无语不禅,亦是一病。是篇于末流狂禅一派牵强附会之语,概不采录。
  
  一、孔子之言,俟诸百世而不惑,所以为至圣,不必后人代为辩护周旋。《集注》于“天下有道,则庶人不议”,则曰:“非箝其口使不敢言也。”于“民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”下引程子曰:“圣人设教,非不欲家喻而户晓也。若曰圣人不使民知,则是后世朝四暮三之术也,岂圣人之心乎?”殊不知圣人之言绝无流弊,观于今日欧洲之国会民主政治,此二章真如日月经天,江河行地,洵万古不易之至言也,何所用其回护耶!自欧化东渐,不特疑圣,且有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