醫工,砭劑月餘皆不效,予不離卧內,日夕省視,未嘗解衣而息,計窮矣,乃為吮疽,出大膿血,疾少間,醫曰疽根附骨,未易出也,越三日復吮之,忽覺口中充滿,吐而視之,有膜如綿擴,膿乳如米粒,母氏漸安。而以病欠食,少復成贏瘵,醫曰此痼疾矣,以人補人,真補其真,庶可平復,予因夜中自剔股肉,烹而供之,忽聞空中語曰:上天以汝純孝,延爾母一紀之壽。翌日勿藥,果符神言。
  幽婚第八
  婚對由來不等閑,此生期遇是前緣。
  靈骸不朽如相待,清夢重遊豈偶然。
  嗣子已堪傳後業,芳魂俄復掩重泉。
  壯年頓絕陰陽事,眾議稱予骨是仙。
  吾少也賤,性靜而寡合,年逾冠矣,未有室家,非特良媒之不至,抑亦予無好逑之心也。嚮因母氏嬰疾,以未見孫息為恨,予亦有不孝之憂。一夕,夢至林麓,孤塚巍然,旁有一門,一女子靚粧而坐其中,顧予而語曰:君非張善勳乎?予訝其以名見斥也,請其由,女曰:妾與君雞犬相聞,乃仲氏也,曩者,妾之叔父與君家會,談君之美,以為好學尚禮,古君子也,議以妾歸於君,吾父以君貌寢而難之,然妾之慕君心已一矣,後許於鐘安孺,鍾富家子,而清議無聞,妾心恥焉,由此得疾而終,今三年矣,妾之來此以君之故,君曷為我圖之。予悸而悟,月餘再夢如初,暇日因與友人儀堅成縱步尋幽,忽至一所,宛然夢中境也,方告吾友,共訝之,塚中人出呼予為郎,蓋夢中所見者也,儀實仲之舅家,因走告仲氏之父母,迎女以歸,卒為婚姻云。
  淵石第九
  春光淡淡景遲遲,春水溶溶淺且漪。
  羅綺岸邊搖倒影,神仙眾裹悟前知。
  白文細篆成淵字,青石圓形似小龜。
  生子立名符感兆,貴知天與自無私。
  仲氏婚三月,鄉人士女已嫁而未孕者,相與臨神潭摸石,得石者宜男,得瓦者宜女,蓋舊俗也。仲預遊人中,吾母謂仲曰:潭水靜深,黝然莫測,宜從上流淺處求之,仲方徘徊,潭中忽起花沫如吹,仲以手捫之,得一石,大如雞卵,六出如龜狀,青而白,文隱隱如淵字,意感而有孕。既生子,名之曰淵石,方齠齓,仲忽告予曰:吾兒真如君耳,宜善視之,妾與君世緣盡矣,語畢而逝,予乃不復再醮。
  馴雉第十
  天摧地裂情堪擬,荼毒無門救二親。
  負土培墳酬怙恃,寢苫枕塊益悲辛。
  黃泉路隔嗟何及,白雉情傷亦自馴。
  禮制三年情罔極,節哀于以率中人。
  予年三十有六歲,在作噩疫毒流行,人無兔者,鄉邑蕭條,路無人跡,予父八十有五,母七十有三,盛暑中,皆得疾,同日而逝。於是自持畚鍤赤以營大事,乃於路傍倚廬枕塊,以終三年。常有白雉一雙,棲於林上,每遇祭奠,飛鳴而下,俯仰咿啞如欲言者,及終制而去。
  回流第十一
  壘築墳崗不憚勞,何期平地發波濤。
  松楸欲變無何有,棺槨猶憂不可逃。
  大洞仙經除厄難,真金聖像鎮鯨鰲。
  秋霖已霽湍流息,喜見平田廣且高。
  予考妣墳岡,去居之南止百餘步,蓋一時忽遽,卜之云吉,自以為便於省視,初不遑他恤也。葬之五年,墳西三十里,洪水暴發,平陸成溪,以墳為岸,水源不竭,勢頗峻急,吾心懼焉,欲改葬之,無及矣,乃齋戒守墳,日夜誦《大洞經》 不輟,併取家藏金像而嚴事之,泊於無虞。次年秋雨霖霪,傍溪湧漲,數流為一,吾益恐,及水落視之,則墳前溪谷變成堅隴,廣一里餘,自是松楸無害矣。
  降瘟第十二
  雙親之死為瘟灾,切骨銜冤痛且哀。
  生續恩隆情不匱,幽明路隔憤難開。
  神兵執祟明中現,法籙傳真夢裏來。
  落筆成符救民瘼,豈容五鬼暫徘徊。
  予之二親皆死於瘟,時暑嬰毒,荼苦滋甚,每念瘟鬼之酷,恨之切骨,而幽明路殊,力不能報,心嘗怏怏焉。比因墳岸回流,實自《大洞真經》金像之力,於是益勤持誦而敬事之,洎獲陰祐以治瘟鬼。又三年,忽夢所事金像語予曰:《大洞仙經》爾熟記矣,《大洞法籙》爾未見也,今當授汝,以治邪魔,非惟可以契汝初心,亦可佐天行化,助國救民也,袖中出書二,予百拜而授之,既覺,書在枕前。其一曰《大洞線》,又一曰《大洞法》,因開籙書讀之,至天縐甲卒一萬人度之句,忽風雷晝暝,金甲朱綬者無數,列于予前,俯而請命。三人持紅旌立於眾先,白予曰:願聽使令,予方恍惚不覺,厲聲謂之曰:吾令汝等治瘟鬼,此鄉某家闔門病瘟,為吾驅來。語畢,一持旌者,領百餘人入其家,俄頃,執鬼使五人出,有蒙虎皮者,冠雄雞者,貌若人者,若鵠頭者,若驢頭者,所執者,水火羽霎斧鑿之具。予怒而叱之,將滅其形,彼乃有辭曰:弟子等歲運所生,歲氣所成,所遊有方,所病有人,陰譴重者受其灾,天命絕者致其死,亦非弟子等敢私,若蒙真官賜以寬貸,此後願聽約束,遇有行瘟,見真官符籙所在,即不敢至矣。予因依法授以教勑而去,聞里有病瘟者,予與之符法,皆得全活。
  好生第十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