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波水来,不能去求饭。俺不洗,去求饭罢。”
  又一宿,叫汲水。予四鼓行,汲回方天明。师骂云:“没见识病蠢,俺这足须一缸方洗得,终不然把这吃食的东西来洗足不成?”又泼翻在地。
  予左右寻思,计无所出,告师傅:“汲水无器,洗足无器。弟子负戴师傅,往谷中一洗何如?”师沉吟回言:“也使得,只要仔细负俺,足一些动不着。”予即扶师靠己背,用手挽师双足,负起而止者四。至谷坑边,难以下背,乃先折足蹲身横倒,放师于地。以烂股倚己股上,慢慢抄水,细细拭洗。洗去烂肉,略觉不臭。师叫爽快,予心亦乐。洗毕,仍负归。
  至中途,日晡,忽见狂风大作,沙飞石走,松声恰似怒潮,谷响如同猛猂。师惊战战,予亦竞竞。蓦地,竹林间薜雳一声,跳出白虎,形如水牛,向师扑来。予急放师于地,以身伏于师上,对虎哀诉:“宁食岩,幸勿伤吾师。”号泣动天,其虎徐徐而去。风恬天朗,乃负师至庵,眠师于床。师顾予曰:“而今而后,知予心矣。”翌旦,师足已痊,可以起。
  一日,挈予游松梅岗。其地半松半梅,松有四时之青,梅有千年之秀,白鹤争飞,彩鸾交舞,香风暗袭,丽景呈辉,别一界也。与师摺足盘膝,对坐于平原之上。师以予素谙文,欲予赋松一律。予应声而就。诗曰:
  丈夫久秉岁寒操,历尽冰霜不一挠。
  攒翠纤针缘雨润,筛金香粉为风飘。
  根盘曲壤同潜蛰,声彻层云作怒涛。
  嘱咐樵斤休乱伐,待看为栋柱天朝。
  师曰:“子所赋者,用也,迹而未化也。迨未知夫松之所以为松,秉刚正之操,持不挠之节。可以燠,可以凉,可以雪,而本根之固,不可摇。夺得天地之精英,钟日月之灵秀。久历年时,产茯苓于丹穴,神变化于岩峦,与乾坤同悠远。恁世代之推迁,郁郁苍苍,摩霄凌汉,何止极哉。此则松之所贵于群木也。子识诸?”予领首受教。为赋梅,诗曰:
  不逐趋炎一派流,陇头便性自清幽。
  香韵暗从风里度,玉肌微向月中浮。
  味将浓处鸟偷眠,花欲飞时笛倚楼。
  回首群英皆退逊,孰争先后共为俦。
  师曰:“是矣。而梅之不同凡卉,又有在焉。老于枝,交春再发,冰肌玉骨,经寒不衰,非特不可更植,而本枝终不朽腐。夺胎投舍,永不绝种。惟其不逞浓艳,不作繁华,嗜幽间而养天性,故与松竹同侣,而百花凡卉,皆不可及也。子也如松之坚刚劲直而不染尘埃,茯苓生而胎成实;如梅之清雅幽闲而不趋红紫,根荄固而子产玉炉,则不但出类拔萃,而长生永世,脱形去壳,终为天地间之完秀矣。”予闻之,瞑目默会。少焉,万虑融彻,诸念一空,洞然反观,见群神现露,茫不觉其所以。师呼云:“觉乎?”予应之云:“方入境,在想象间耳,尚不知其去所也。”师微晒曰:“去所不知,来处何觅?孔仲尼教仲由之说,记之乎?在彼处入境,还有去头。更寻来头,是你的坯子。”
  谈久,日落西岩,月升东岭。师曰:“归哉。”予随行。复抵原庵,则茅塞已开,道路平坦,无复荆榛之碍。及庵,只见一童子启户迎之。视童子,即予初入溪路所遇下山之童也。
  进庵中,则器用床簟一新,不为土瓦具矣。师摺足坐于榻上,童子焚香于几,点山茗以进,命予坐榻后,对坐焉。茶毕,童子取玉管吹之,如凤凰鸣于梧桐,环佩击于云汉。三弄而神清气爽,凡虑一空。师命瞑重轮闭,心户调橐,苍服虚嘘,转天河于元局,运地轴于黄泥,辟十二之烟关,通九曲之回路。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,毫厘为之不差,八八六十四卦以一为八数,氜氜为之不爽。暑来则寒往,寒往则暑来,互根而见。动极则归静,静极则归动,迭运而行。指示既明,功用亦谙。
  凡在庵百二十日,镇坐不彻,食予以枣栗,饮予以雨露,予竟忘寝食矣。
  一日,师云:“气足矣。浊者消而清凝者凝矣,人者去而天者复矣。汝舍诸此乎?子归省亲,再来此可也。”予愀然恳首:“师何出此言?师何出此言?弟子并无思也。家乡永绝,尘事了无,何以归为?”师笑而止。
  又旬日,与予游翠虚洞。登峻岥巉峦,险壁危石,松楸满目,鹿鹤成群,紫芝琪树,交错于道。香风习习,巧鸟锵锵,又一景界也。异哉,观乎!至巅,则平基一方,石凳石几,云霞为幔,嶂列为屏。与师坐凳上,抚景盘桓,师曰:“人间睹之乎?”予对以罕也。师云:“吾有二师傅约游此,故挈子偕,须待焉。”
  无何,只见东南松柏深处,隐隐白鹤飞舞前导。二青衣执拂尘,后二先生。一短发蓬松,大眼虬须,衣皂袍,系锦丝绦,面黑耳大,身胖而长,跛一足,拄一铁杖,约有五旬。一瘦骸鹤骨,皓发朱颜,衣白袍,挂蓝衫,头带角巾,束青丝绦,手执如意,约有七旬之上。皆穿草履,飘飘而至。相见稽首,跛者坐上位,师坐二位,老者坐三位,命予坐侧。
  予稽首,拜叩姓氏。那跛者掀起虬须,大笑曰:“子记周灵王鞭母事乎?”予始知为李柱史也。方觉此处为仙境矣。顶门一锥,梦魂略觉,又叩三座,老者云:“吾生先于柱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