足,张牙睁日,进而退,有敢有不敢之势。予只瞑坐不动,存先天一气,想师在左右,咳唾一声,其妖遂灭却,却坐于左右之地。月下而星沉,云湛而日出,鸦鸣破暝,犬吠惊惶,四境杳然,绝无影响。
  拂衣望绿槐阴处而进,徘徊于山径之间,踌躇默想:“欲浩然长往,则逸童终堕孽途,负我济度之心。不践盟天之约,于修道有亏矣,岂能忍哉。若在此逗遛,而孽终隐去,不复再遇,何所寻觅乎?”正在两难犹豫中,时晷已西,移入酉刻矣。
  忽香风习习,异味袭人,正东上一年少美人,约有二九方笄而未字者,蛾眉嫩如新柳,星服净若澄波,发挽巫峡之乌云,脸亲上林之红杏,楚女难同比艳,吴娃不敢争容;翠钿小巧,金钏玲珑,鸦青衫子轻扬,月白裙儿飘荡;鞋过潘妃,不数金莲铺地;笑强褒姒,何须白缮裂声,真有动人之情,更无可疑之象。手持筐篮,数茎竹笋,望予而过之。去而回顾,顾而生欢,远半里许,复转向予,放下筐篮,对予万福云:“妾乃东山杨氏,适夫甫月而良人告逝,上无舅姑之依,下无子女之育,父母早升,兄弟鲜有。妾念良人义重,誓不更醮,守贞于蓬草已期矣。今值亡日,于山中拾取笋菜,将为良人奠。然而贫穷寡独,心愿请僧道而未能,思追荐亡灵,得以早升天籍,妾之守固有益,而亡者亦获所也。其如不送何哉?幸逢仙长邂逅,顷不敢渎以衷曲,舍而去之;又念失此机逢,胡可再得。故冒耻含羞,特启仙长上听。倘有怜悯之心,得赐慈悲之德,降至寒居,为妾良人一食之施,存没佩恩也。幸仙长允焉。”
  予见其举动从容,语言文雅,谙三纲五常之理,诸三从四德之规,意为真也,但于经卷未知,初不许诺,被苦苦哀恳,勉强随之。
  至一宅宇,不甚宏大,雅洁可爱,四壁淡墨山水,中设灵座。入堂,命之上坐,拜予,予不受。云:“拜我良人,非为仙长,何劳辞?”拜毕,挈笋进内,时日昏矣。予以瓜田纳履,非取瓜而取瓜;李下整冠,非窃李而窃李。因辞要往。女曰:“仙长差矣。此处前无村居,后无店肆,又无庵庙寺观,何可容身。妾居净洁,尽可栖止。虽迅风暴雨,不入寡门,而贞节之操,断不染累。与其苟合于途人,孰若媒妁于佳偶。以千百年芳名而委于一旦,此土木所不为,而妾为之乎。”予因其所论侃侃,句句真情,乃安心听听。
  顷之,捧笋置案,共予对坐,更不言及祭夫一事,但劝之食,以眉目引意。予知其有不善意也,奈夜静无可脱,且重门扃闭。予自坚持主见,不动而已。女千般逞媚,百样妆娇,云:“仙长,今日之遇,天作之合,非人力致。仙长久旷之夫,妾身居怨之女。烈火枯柴,涸鱼活水,不可蹉跎。”予只不应默坐。女起,举箸云:“妾有新诃,愿垂清听。”词曰:
  光阴速,年华暗里相催促,相催促,美景良辰,会须欢足。
  金杯堪尽欣顾主,洞房最爱莲花烛、莲花烛,交颈鸳鸯,人人羡欲。
  “此词如何?”予不应。女曰:“妾制新声,再乞垂听。”曲曰:
  鸦髻蓬松半軃,美姿容,玉骨冰肤。远山翠黛两眉疏,秋波清溜情将注。
  更喜樱唇一点,桃腮半舒。薄罗笼笋,轻衫露眊,腰肢纤细多柔娜。
  又曰:
  美貌佳人可共,更芳年二九偏娇。盈盈态度忒妖娆,淡妆浓抹多堆俏。
  动人春色,令魂暗消;罗帏锦帐,鸾合凤交。其中滋味,须知道!
  “仙长不可耽误时光,与妾成其秦晋之欢,结此红丝之绾,生儿育女,成家立业,接祖宗百年之派,演子孙千世之脉,不胜于孤形独影,朝西暮东,如丧家犬,无主魂,飘萍浮梗,生乏养奉之需,亡无祭扫之基,为填淘补壑之物乎哉!”
  予听其淫词浪语,方觉其为逸童化也。予曰:“娘子休乱性以堕三涂!你听我道男女情欲的利害来。”予以麈柄击案,以节其音。曲曰:
  人身精气同滋水,百脉全凭精气充。真阳一点宜珍重,若念花柳成私哄。
  槁木枯荄萎朔风,滋干水竭年难永。娇娃却是戕身斧,美色真如伐木虫。
  多情妖孽将人弄,虽不是刚刀利刃,也曾杀尽了英雄。
  花容娇色从他爱,云水烟霞我自同。泰山心志难摇动,惜精养气资身用。
  不堕欢娱爱网中,总然乐事如春梦。清风是俺交游挈,皓月为吾锦帐朋。
  夫妻相惬鸳鱼共,这的是乾坤真趣,说甚么粉白脂红!
  “俺道家阴阳是夫妇,风月是朋友,花鸟是乐意的物,山水是适兴的景。果食充饥,泉涧解渴,草为衣,麻为履,鹿鹤为奴仆,云霞为车驾,天地为家宅,四海是生涯。要甚么快活?立甚么基业,生甚么子孙。终乾坤而不老,历岁月而常新,要甚的祭奠拜扫。”女闻言却有赧色,不敢近前。
  予猛思:“师曾授以小葫芦一枚,内有丹数粒,云可服之见心识性。今童已迷失来头,不知本根,可以此丹与焉。”于是探腰间取出葫芦,于案倾出丹丸,指女:“食此长年不饥,味香而美。”女哂而勿顾,予强之数,而终不视。予方纳葫芦于腰,而女化为柳精矣。张牙戏爪,将以攫予。予复以葫芦置案,隐几而假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