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无为而天下功。故曰:莫神于天,莫富于地,于帝王。故曰:帝王之德配天地。此乘天地,驰万物,而用人群之道也。
  本在于上,末在于下;要在于主,详在于臣。三军五兵之运,德在末;赏罚利害,刑之辟,教之末也;礼法度数,形名比详,治之末也;钟鼓之音,旄之容,乐之末也;哭泣衰绖,隆杀之服,哀之末也。此五末者,须精神之运,心术之,后从之者也。末学者,古人有之,而非所以先也。君先而臣从,父先而子从,先而弟从,长先而少从,男先而女从,夫先而妇从。夫尊卑先后,天地之行也,故圣人取象焉。天尊,地卑,神明之位也;春夏先,秋冬后,四时之序也;万化作,萌区有状;盛衰之杀,变化之流也。夫天地至神,而有尊卑先后之序,而况人道乎!宗庙尚亲,朝廷尚尊,乡党尚齿,行事尚贤,大道之序也。语道非其序者,非其道也;语道而非其道者,安取道哉!是故古之明大道者,先明天而道德次之,道德已明而仁义次之,仁义已明而分守次之,分守已明而形名之,形名已明而因任次之,因任已明而原省次之,原省已明而是非次之,是非已明而赏罚次之,赏罚已明而愚知处宜,贵贱履位,仁贤不肖袭情,必分其能,由其名。以此事上,以此畜下,以此治物,以此修身,知谋不用,必归其天,此之谓太平,治之至也。故书曰:「有形有名。」形名者,古人有之,而非所先也。古之语大道者,五变而形名可举,九变而赏罚可言也。骤而语名,不知其本也;骤而语赏罚,不知其始也。倒道而言,迕道而说者,人之所治也,安能治人!骤而语形名赏罚,此有知治之具,非知治之道。可用天下,不足以用天下。此之谓辩士,一曲之人也。礼法数度,形名比详,古人有之。下之所以事上,非上之所以畜下也。昔者舜问于尧曰:「天王之用心何如?」尧曰:吾不敖无告,不废穷民,苦死者,嘉孺子而哀妇人,此吾所以用心已。」舜曰:则美矣,而未大也。」尧曰:「然则何如?」舜曰:「天德而出宁,日月照而四,若昼夜之有经,云行而雨施矣!」尧曰:「胶胶扰扰乎!子,天之合也;我,合也。」夫天地者,古之所大也,而黄帝、尧、舜之所共美也。故古之王天下,为哉?天地而已矣!
  孔子西藏书于周室。子路谋曰:「由闻周之征藏史有老聃者,免而归居,夫子欲藏书,则试往因焉。」孔子曰:「善。」往见聃,而老聃不许,于是翻十二经以说。老聃中其说,曰:「大谩,愿闻其要。」孔子曰:「要在仁义。」老聃曰:「请问仁义,人之性邪?」孔子曰:「然。君不仁则不成,不义而不生。仁义,真人之性也,又将奚为矣?」老聃曰:「请问,何谓仁义?」孔子曰:中心物恺,兼爱无私,此仁义之情也。」老聃曰:「意,几乎后言!夫兼爱,不亦迂夫!无私焉,乃也。夫子若欲使天下无失其牧乎?则天地固有常矣,日月固有明矣,星辰固有列,禽兽固有群矣,树木固有立矣。子亦放德而行,遁遁而趋,已至矣;又何偈偈乎揭仁义,若击鼓而求亡子焉?意,夫子乱人之性也!」
  士成绮见老子而问曰:「吾闻夫子圣人也。吾固不辞远道而来愿见,百重趼而不敢息。今吾观子,非圣人也,鼠壤有余蔬而弃妹,不仁也!生熟不尽于前,积敛无崖。」老子漠然不应。士成绮明日复见,曰:「昔者吾有剌于子,今吾心正郄,何故也?」老子曰:「夫巧知神圣之人,吾自以为脱焉。昔者子呼我牛也而谓之,呼我马也而谓之马。苟有其实,人与之名而弗受,再受其殃。吾服也恒服,吾以服有服。」士成绮雁行避影,履行遂进而问:「修身若何?」老子曰:「而容崖然,目冲然,而颡頯然,而口阚然,而状义然。似系马而止也。动而持,发也机,而审,知巧而睹于泰,凡以为不信。边竟有人焉,其名为窃。」
  老子曰:「夫道,于大不终,于小不遗,故万物备。广广乎其无不容也,渊乎其不可测也。形德仁义,神之末也,非至人孰能定之!夫至人有世,不亦大乎,不足以为之累。天下奋柄而不与之偕;审乎无假而不与利迁,极物之真,能守其。故外天地,遗万物,而未尝有所困也。通乎道,合乎德,通仁义,宾礼乐,至人之心有所定矣!」
  世之所贵道者,书也。书不过语,语有贵也。语之所贵者,意也,意所随。意之所随者,不可以言传也,而世因贵言传书。世虽贵之哉,犹不足贵也,为其贵非其贵也。故视而可见者,形与色也;听而可闻者,名与声也。悲!世人以形色名声为足以得彼之情。夫形色名声,果不足以得彼之情,则知者不,言者不知,而世岂识之哉!桓公读书于堂上,轮扁斲轮于堂下,释椎凿而上,桓公曰:「敢问:「公之所读者,何言邪?」公曰:「圣人之言也。」曰:「圣人在乎?」公曰:「已死矣。」曰:「然则君之所读者,古人之糟魄已夫!」桓公:「寡人读书,轮人安得议乎!有说则可,无说则死!」轮扁曰:「臣也以臣之观之。斲轮,徐则甘而不固,疾则苦而不入,不徐不疾,得之于手而应于心,口不能言,有数存焉于其间。臣不能以喻臣之子,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,是行年七十而老斲轮。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,然则君之所者,古人之糟魄已夫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