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游刃其间,恢恢有余地矣。若遇难处没理之事,如筋骨之盘错者,不妨小心戒惕,缓缓斟酌于其间,则亦易可解,亦不见其难者。至人如此应世,又何役役疲劳,以取残生伤性之患哉。故结之曰:闻庖丁之言,得养生焉。而意在至人率性顺理,而无过中之行,则性自全,而形不伤耳。善体会其意,妙超言外。此等譬喻,唯佛经有之,世典绝无而仅有者,最宜详玩,有深旨哉。
下文言其不善养生之人。
公文轩(人姓名)见右师(官名,介者也)而惊曰:“此何人也?恶乎介也(言此是何等人,因何而刖足也)?天与?其人与(言去一足,是天使与欤?抑人为之欤)?”曰:“天也,非人也(复自应之曰:此天使之也,非人也)。天之生是使独也(言右师生而贪欲,自丧天真,故罪以取刖,即是天刑其人,使之独也),人之貌有与也。以是知其天也,非人也(言人生,皆天与之形也。今右师之介其足,即是天使之不全也)。”泽雉十步一啄,百步一饮,不蕲畜乎樊中。神虽王,不善也(言泽雉饮啄,虽如此之艰难,亦甘心适性,不肯求人畜于樊笼之中。谓樊中之养,其神虽王,且知困苦,不自安,故以为不善,而不求之也。右师贪而忘形,不如泽雉多矣。故其刖也,实天刑之,而不自知耳)。
此一节,言不善养生者,见得忘真,见利忘形,自取残生伤性之患,不若泽雉之自适也。
下言,虽圣人,苟不能忘情,亦是丧失天真者。故借老子发之。
老聃死,秦失吊之(秦失,老聃之友也),三号而出(言无哀切之情也)。弟子(秦失之弟子)曰:“非夫子之友耶?”曰:“然(言是吾之友也)。”“然则吊焉若此,可乎(弟子谓,既为夫子之友,而不尽其哀,其可乎)?”曰:“然(谓实无哀痛也)。始也吾以为其人也(言我始与友时,将谓是有道者也),而今非也(今日死后,乃知其非有道者也。何以知之)。向吾入而吊焉,有老者哭之,如哭其子﹔少者哭之,如哭其母。彼其所以会之,必有不蕲言而言,不蕲哭而哭者(言老少哭之如此,其必生时与彼两情相合,而中心有不能自已者,故不蕲哭而哭之哀如此也)。是遯天倍(与悖同)情,忘其所受,古者谓之遯天之刑(刑,犹理也。言聃之为人,不能忘情而处世,故有心亲爱于人,故人不能忘。此实自遁天真,忘其本有。古人谓此乃遁丧天真而伤其性者,非圣人也)。适来,夫子时也(适来而有生,亦顺时而生也)﹔适去,夫子顺也(言适死而去,乃造化之所迁。而天真泰然,未尝有去来死生者也)。安时而处顺,哀乐不能入也(言生则安其时,死则顺其化,又何死有哀,而生可乐耶?达其本无生死故也),古者谓是帝之县解(帝者,生之主也。性系于形,如人之倒悬。今超然顺化,则解性之悬矣)。指穷于为薪,火传也,不知其尽也(言形虽化,而性常存,如薪尽而火存。有形相辉,如薪火相传。是则生生而不已,化化而无穷。故如薪火之传,不知其尽也)。”
此言性得所养,而天真自全,则去来生死,了无拘碍。故至人游世,形虽同人,而性超物外,不为生死变迁者,实由得其所养耳。能养性复真,所以为真人。故后人间世,即言真人无心而游世,以实庖丁解牛之譬,以见养生主之效也。篇虽各别,而意实贯之。
人间世
此篇盖言圣人处世之道也。然养生主,乃不以世务伤生者,而其所以养生之功夫,又从经涉世故,以体验之。谓果能自有所养,即处世自无伐才、求名、无事强行之过;其于辅君、奉命,自无夸功、溢美之嫌。而其功夫,又从心斋、坐忘,虚己涉世,可无患矣。极言世故、人情之难处,苟非虚而待物,少有才情、求名之心,则不免于患矣。故篇终以不才为究竟,苟涉世无患,方见善能养生之主,实于前篇互相发明也。以孔子乃用世之圣人,颜子乃圣门之高弟,故借以为重,使其信然也。
颜回见仲尼,请行。曰:“奚之(仲尼问何往)?”曰:“将之卫。”曰:“奚为焉(意谓虽颜子之仁人,亦不勉无事强行之过)?”曰:“回闻卫君(蒯聩也),其年壮(壮年盛气之时),其行独(言狠戾自用,拒谏妄为也)。轻用其国,而不见其过(言不恤抿,轻视其国,不自知其过)。轻用民死(言不恤民,故民死,亡者众),死者以国量乎泽,若蕉(言以国比乎泽,而民之死者相枕籍,若泽中之蕉也),民其无如(往也)矣(言民受困,无所往告矣)!回尝闻之夫子曰:‘治国去之(言国已治,不以无功而干禄),乱国就之(言戡乱扶危,以安民也)。医门多疾(谓善救时者,如良医之门多疾人也)。’愿以所闻,思其则(盖回素闻夫子之言如此,故愿以所闻,思其法则,将以匡正卫君也),庶几其国有瘳乎(言庶几使民免其疾苦也)!”仲尼曰:“嘻(惊叹也),若殆往而刑耳(言汝甚欲往,必遭其刑耳)!夫道不欲杂(谓学道当专心壹志,不可杂乱其心)。杂则多,多则扰,扰则忧,忧而不救(言心襟,则以多事自扰,扰则忧患而不可救)。古之至人,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(言古之至人涉世,先以道德存乎己,然后以己所存施诸人。即此二语,乃涉世之大经,非夫子不能到此)。所存于己者未定,何暇至于暴人之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