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下先、故能成器长。今舍慈且勇、舍俭且广、舍后且先、死矣。夫慈、以战则胜。以守则固。天将救之、以慈卫之。

  【注】此章老子自言所得之道至大,世人不知,其实所守者至约也。道大,如巍巍乎惟天为大,荡荡乎民无称焉,言其广大难以名状也。不肖,如孔子云不器。大史公谓孟子迂远而不切于事情之意。即庄子所谓大有径庭,不近人情也。此盖当时人见老子其道广大,皆如下文所云,以勇广器长称之,且不得而名,故又为不肖,即若孔子称之犹龙也。故老子因时人之言,乃自解之曰,天下人皆谓我之道大,似乎不肖,无所可用。惟其大,所以似不肖耳。肖者,与物相似。如俗云一样也。若肖,作一句。久矣其细,作一句。倒文法耳。谓我若是与世人一样,则成细人久矣,又安得以道大称之哉。下文释其大之所以。谓世人皆见其物莫能胜我,遂以我为勇。见我宽裕有余,遂以我为广。见其人皆推我为第一等人,遂以我为器长。器者,人物之通称也。以此故,皆谓我道大,其实似无所肖。殊不知我所守者至约。乃慈,俭,不敢为天下先,三法而已。慈者,并包万物,覆育不遗,如慈母之育婴儿。俭者,啬也,有而不敢尽用。不敢为天下先者,虚怀游世,无我而不与物对。然以慈育物,物物皆己。且无己与物敌,物自莫能胜矣。故曰慈故能勇。心常自足,虽有余而不用,所处无不裕然宽大矣。故曰俭故能广。物我两忘,超然独立,而不见有己以处人前。故人皆以我为畸人,推为人中之最上者矣。故曰不敢为天下先,故能成器长。以此故,皆以我为道大似不肖耳。以我所守者如此,即前所云我独异于人,而贵求食于母也。以此三者,乃大道之要妙耳。且今世人,舍慈而言勇,舍俭而言广,舍后而言先,死矣。此死字,非生死之死,如禅家所云死在句下。盖死活之死,言其无生意也。以世人不知大道之妙,但以血气夸侈争胜做工夫。故一毫没用头,皆死法,非活法也。且此三者之中,又以慈为主。不但学道,即治天下国家莫不皆然。若以战则胜,以守则固,故王师无敌,民效死而勿去,皆仁慈素有所孚,故为战胜守固之道。此所谓道之真以治身,其绪余以为天下国家。以天地之大德曰生。故天将救斯民,而纯以慈卫之。故圣人法天利用,而以慈为第一也,世俗恶足以知之。故知治世能用老氏之术,坐观三代之化。所以汉之文景,得糟粕之余,施于治道,回超百代耳。此老子言言皆真实工夫,切于人事,故云甚易知易行。学人视太高,类以虚玄谈之,不能身体而力行,故不得其受用耳。惜哉。
六十八章
  善为士者不武。善战者不怒。善胜敌者不争。善用人者为之下。是谓不争之德。是谓用人之力。是谓配天、古之极。

  【注】此言圣人善于下人,以明不争之德,释上三宝之意也。一章主意,只在善用人者为之下一句。乃假兵家战胜之事,以形容其慈,乃不争之至耳。士者,介胄之士。武者,武勇。然士以武为主。战以怒为主。胜敌以争为主。三者又以气为主。况善于为士者不用武。善于战者不在怒。善于胜敌者不必争。即前所云以慈用兵也。意谓武怒争三者,独兵事所必用。若用之而必死,故善者皆不用。何况常人,岂可恃之以为用耶。乃骄矜恃气,不肯下人,故人不乐其用,乃不善用人耳。故古之善用人者,必为之下,即此是谓不争之德也。若以力驱人,能驱几何。若以下驱人,则天下归之。是以下用人,最有力也。所谓上善若水,水善利万物而不争,以其有力也。是谓配天古之极者。干天,坤地。若天地正位,则为否,而万物不生。若干下坤上,则为泰。是知天在上而用在下也。圣人处民上而心在下,可谓配天之德。此古皇维极之道,置百姓于熙皞至乐之中。斯岂不争之德以治天下,而为力之大者与。此章主意,全在不用气上做工夫。即前云专气致柔,能如婴儿。纯和之至,则形化而心忘。不见物为对,则不期下而自下矣。殆非有心要下,而为用人之术也。然学人有志于谦德,则必尊而光,况圣人无我之至乎。
六十九章
  用兵有言、吾不敢为主而为客。不敢进寸而退尺。是谓行无行(音杭户刚反)。攘无臂。仍无敌。执无兵(兵者五兵器械谓戈矛殳戟干也)。祸莫大于轻敌。轻敌几丧吾宝。故抗兵相加、哀者胜矣。

  【注】此重明前章不争之德,以释上三宝以慈为本之意也。然慈,乃至仁之全德也。所谓大仁不仁。以其物我兼忘,内不见有施仁之心,外不见有受施之地。故凡应物而动,皆非出于有心好为,盖迫不得已而后应。故借用兵以明慈德之至也。何以知之。且如古之用兵者有言曰,吾不敢为主而为客,不敢进寸而退尺。以此观之,足可知也。古之用兵,如涿鹿孟津之师是也。兵主,如春秋征伐之盟主。盖专征伐,主于兵者,言以必争必杀为主也。客,如诸侯应援之师。本意绝无好杀之心。今虽迫不得已而应之,然亦听之待之,若可已则已。以无心于功利,故绝无争心,所以进之难而退之易。故曰不敢进寸而退尺。言身进而心不进,是以退心进也。以无争心,故虽行而如不在行阵,虽攘而若无臂之人。仍,相仍,犹就也。言彼以我为敌,而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