踏实地,而免疑惧畏葸也。
  
  噫!“凌云渡”、“独木桥”、“无底船”,可谓至险至虚矣,何以云脚踏实地?及分若不显露此旨,虑当日祖师制金丹之心不传,仙师代祖师制《西游》度世之心终不传。使庸人下士,茫茫苦海,无处着脚;凡夫俗子,汩汩轮回,没有出头。学佛坐禅者,如磨砖作镜,万无一成;学仙了道者,如画饼充饥,毫无实济;学圣尽性者,如对电穿针,当面错过。不如“凌云渡”、“独木桥”、“无底船”之正路,为脚踏实地者也。
  
  老子曰:“人之大患,以吾有身;吾若无身,又复何患!”盖人有身则有患,欲免大患,莫若体夫至道;欲体夫至道,莫若明夫本心。心者,道之体;道者,心之用。人能察心观性,则圆明自照,无为之用自成;不假施为,顿超彼岸;诸相顿离,纤尘不染;身不能累其性,境不能乱其真,一切大患,乌足为患!此上智达人,真体未亏,心若明鉴,鉴而不纳,随机应物,和而不倡,故能胜物而无伤,无上至真之妙道也!奈何世人根性迷钝,陷失本来,执有其身,而恶死悦生,故卒难了悟印证。黄老悲其贪着,乃以修生之术顺其所欲,渐次导之。此金丹之术,盖为中人设法,脚踏实地工夫,使其身有把握,可以渐登彼岸、紫阳真人于《悟真篇》阐之甚悉,于《后序》载之极详。此《西游》一书,仙师取唐僧一人由渐而悟为脚踏实地榜样。借取经之旨,于魔百难,引至“凌云渡”、“独木桥”、“无底船”之地,使其超脱尘凡,毋须疑畏。灵山绝顶,不外吾身而自得矣。
  
  请明“凌云”、“独木”、“无底”之实处;大道坦坦,如砥如矢,有何“凌云”、“独木”、“无底”之象?自人识趣卑暗,物欲障碍,彼岸高远,若凌云然,倘能尘视一切,旷然物表,养成浩然之气,充塞于凌云之渡矣;自人肆行无惮,幽隐自欺,内省危微,若独木然,倘能兢业小心,临深履薄,一则慎独之神,往来于独木之桥矣。岂非真履实践之境?然必有事焉,而非袭取而至;在格物焉,而非执一而能也。惟“无底船”又为“凌云”之难渡、“独木”之难行而设,难渡难行者,凡以爱身也。故欲渡而爱身,则必以船,以船则必以底。无底则是溺身,溺身则不如不渡不行,而何以为爱?不知有底,则爱身而反溺;无底,以不爱身而反不溺。何也?人不知有底之为虚,无底之为实也。船之有底者,人所日用之船,使之获身而不溺,人或畏溺而不用者有之矣;船之无底者,人所一用之船,使之获身而必溺,人或畏溺而不用者必无之矣。今试执途之久而问之曰:“今有无底之船,汝乘之乎?”人必嗔之,谓非愚则妄,不知已旋乘无底之船以溺之矣。又试执途之久而问之曰:“今有无底之船,汝乘之而必不溺也。”人必嗔之,谓非诬则诈,不知亦有乘有底之船以溺者矣。然则无底之船,人人所必乘而不可慢乘者也。
  
  人有浩然之气而不能善养,有慎独之心而不能格物,未至于“凌云”、“独木”,是猿强而马劣也,不可以乘船而渡也。人能善养浩然,慎独致知,已至于“凌云”、“独木”,而犹欲乘有底之船以渡,是猿未熟而马未驯也,不可以乘船问渡也。猿必圆融无碍,而始称为熟;马必功力悉化,而始称为驯。孔子曰:“朝闻道,夕死可矣。”盖言非闻道则必不可死,而能闻道则死亦可。此云“猿熟马驯方脱壳”,言非猿熟马驯,不可以乘无底船也。人共知无底船之能溺身,不知不能溺猿马;人共知无底船之能溺身而必不起,不知无底船之不能溺所驯熟之猿马而必起而不溺。及人乘无底之船,而犹以为有底,诚有底也,而必溺而必不起不知也;又见人乘无底之船,而必以为无底而必溺而必不起,诚不起也。而不溺而必起不知也。同一无底也,而彼必以为有底而不溺;同一无底,而有溺与不溺之迥别也,而彼必以为同溺而无别。然则彼之所谓有底者即无底,此之所谓无底者即有底。”彼之所谓有底者,并猿马而俱沉;此之所谓无底者,并患身而悉免。有底者实平?无底者实乎?有底者稳乎?无底者稳乎?故乘无底船而实且稳者,非猿熟马驯者不能;欲猿熟马驯者,非金丹作用不能。猿之熟,非心之熟,乃道体之圆融:马之驯,非意之驯,乃功力之悉化。错认心为猿、意为马,便非脚踏实地工夫。篇中“假境界而强下拜”者,非猿熟马驯也;“到真境界而翻身下马”者,猿熟马驯也。
  
  “道童接引”者,金丹之灵也。“被观音哄”者,非哄也,见唐僧之能渐而不能顿也。“沐浴”者,猿熟马驯之验也。“昨日褴缕,今日鲜明”者,金丹就而脱却尘凡也。“未登云路,当从本路而行”者,明舍修仙之本路不能到灵山,见唐僧之必由渐而语也。“云来云去,实不曾踏着此地”者,见行者之能顿而不由于渐也。“就是观宇中堂穿出,后门便是”者,有为而后即可无为也。“唐僧见活水飞流,心惊错指,行者笑道:‘不差。’指明大桥,要从桥上过,方成道”者,见此身未离尘世,危险尚存,必养气至于无可养,慎独至于无可慎,而后成道,正真履实践之时,寻不得别路,故曰:“正是路,正是路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