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你,你意下何如?”二人道:“我们两个讨冷债,怎好难为你老人家?不要你的。我们当此荒年,左右是死,大家打个好的!”又要打拢来。
  张飏拚命扯住,两人就不动手。张飏再三劝解,将自己五升米千求万告要他收去。那人只得收了,作谢而别。走了半箭路程,二人从新复将转来,问道:“承你美意,不知老官尊姓大名,特特转来请教,后图报答。”张飏道:“在下姓张名飏,住在东首安乐村里。”三人一拱而别,不题。
  且说春娘见邻舍去关粮的俱已回来,不见丈夫,独自一个只得倚闾而望。那知这个张先生也起了一个清晨,进城关粮,直到下午未回,一路想道:“我因一时好心,将米劝了人闹。如今回去,娘子盘问,难道说与人去了不成?”想了一想道:“有理,有理。只说被人抢去了。”正是:
  夫妻且说三分话,未可全抛一片心。
  算计端正,然后放心回去。
  一进门来,假意敲台拍凳,大哭起来,道:“关得五升米,被人抢去了。”春娘大失所望,到陪丈夫出了几点泪儿,只得到邻舍人家借了一升米。正要到厨下去做饭,只见两个人急急赶将来,见了张飏说道:“多谢,多谢!聒噪,聒噪!”千揖万揖,作个不住。张飏恐怕娘子瞧见,连忙扯住,眨眨眼睛。两人都不理会。春娘在门背后看得分明,赶出来道:“什么鬼头鬼脑,有话直说。”二人道:“张阿奶,我们因米厮打,多谢你家老官将米来劝了我们,故此特来相谢,并无半句隐瞒。”春娘一听此言,气得星眸直竖,两眼横开,嚷道:“他说被人抢去,原来与了你们。”“狗乌龟”、“狗王八”骂个不住。二人见势头不好,晓得是瞒着娘子的:“到是我们多礼数了。”两人请罪而出。
  却说春娘早已生了二心,如今又为了米儿的事,竟把丈夫视为陌路,骂了半夜。那张飏也自知无理,并无一言回答,只索闷闷而睡。到了次日,依旧江边去了。
  且说近村有个张真儿,家中失火,把家私烧得罄尽。后来父母双亡,真儿哭了三日三夜,两眼血枯,竟成双瞽。成熟时年,那些亲儿眷儿,东家留他一顿,西家吃他一餐,还好苟延残喘。遇着这个荒年,那些亲眷自顾不暇,那里还去养他?瞎了这双眼睛,只好束手待毙,有死而已。一连饿了两日,并没一些汤水沾唇,真儿想道:“这命想来逃不出的了,饿死沟渠,不如葬于鱼腹,做个屈原的故事,到也清高。”一道烟摸到江边,哭了一会,正要跳入江心,必竟孝义的人,难中有救,绝处逢生,后来报冤雪耻,享那富贵荣华,这是后话。
  且说张真儿到那生死关头的时候,忽然一人拦腰抱定道:“你这小官,为何投江自尽?有甚冤枉,可对我说来。”真儿挣扎不动,只得立定说道:“小子并无冤枉,只因遇着荒年,饥饿不过,只得寻个短见。”那人道:“我看你不是下流之辈,难道没有亲眷济助孤寒,一至于此?”真儿道:“当日也有人扶助的,如今遇着这个年成,谁还肯顾?”那人道:“你这双尊目为何坏的?”真儿道:“我因父母双亡,哭了三日三夜,两眼血枯,成了瞽目。”那人道:“这样,你是个孝子了。我看你这段光景,料来没处存身,你肯到我家去么?”真儿道:“你不要取笑。我是个吃得做不得的人,要我何用?”那人道:“我家止得夫妻二人,我出门生意,家内无人,不过要你在门前屋后照管照管,并无用做。”真儿听得那人语言真实,“料来不是骗我”,便倒头下拜道:“若得阿爹救取,就是我重生父母,我就拜你为义父。”那人连忙扶起,挽手同行而回。
  你道这救他的是谁?就是那不怕老婆骂,将米劝闹的好人张飏。途中问了些家常住处、来历姓名,张飏欢喜道:“我与你五百年前共一家,不必改名易姓,就叫张真儿罢。”闲话之间,不觉已到自己门首。春娘见丈夫带了这个奇货回来,心下着实一个蹬心拳,连忙问他来历。张飏将他投江的事情说与娘子知道。春娘最怕者是有人碍眼,不便与静空往来,见他是个瞎子,料来不妨,勉强放在家中,再作道理。张真儿拜了义母,安心乐业,聊度余生,不题。
  且说那静空见张飏不在,便日日走动,胡为作乐,未尝间断。一日,张真儿站在门前,静空走到。真儿听见,问道:“你是甚人?”静空竟不答应,索的一声望内便走。张真儿喊叫道:“是那个乱走?敢是贼么?”手之舞之,摸来摸去,喊个不住。静空见了春娘,问道:“这是何人?”春娘道:“这是你嫡嫡亲亲的外甥。”静空道:“从来不曾见你怀胎,又不见你生产,缘何一养就偌大一个儿子?”两人笑了一场。春娘将真儿来历细细说与他听,静空才知就里。真儿听见母亲与他说笑,想是熟客熟主,就不喊了。春娘叫真儿进来见了舅舅,原打发他门前坐地,两人鬼混一场去了。
  要知静空走来,春娘是瞒着真儿的,不料这次冤家撞着对头,隐瞒不过,只得与他说明。自此之后,真儿听见声音,定是相叫。一连来了十余天,真儿眼虽不能鉴貌辨色,耳也会得察理聆音,心里也有八九分怀着鬼胎。一日对春娘道:“我们爹爹不在家中,全亏舅舅日日走来看管。若还舅舅四顾无人,何不移来我们同住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