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岂不行常道而能悠久者乎?故太上论道之源,以无为为宗,自然为用。倘不从事于此,别夸捷径,另诩神奇,误矣!试观学道之士,虽东西南北之遥,声教各异,然既有志于道,不入邪途,无不吻合无间。行道而有得于心谓之德。既知修道,自然抱德。凡自明其德,绝无纷驰者,无不默契为一。故曰“道者同于道,德者同于德”,又何怪诞之有耶?下手之初,其修也有道有德,有轨有则,脱然洒然,无累无系。到深造自得之候,居安资深,左右逢源,从前所得者,至此爽然若失;工夫纯粹,打成一片,恰似闭门造车,出而合辙,无不一也。故曰:“失者同于失”。此三者功力不同,进境各别。至于用力之久,苦恼之场,亦化为恬淡之境,洋洋乎别饶佳趣,诩诩然自畅天机。苦已尽矣,乐何极乎!故曰:“同于道者,道亦乐得之;同于德者,德亦乐得之;同于失者,失亦乐得之。”可见无为之体,人所同修;自然之工,人所共用。虽千里万里之圣,千年万年之神,时移地易,亦自然若合符节,有同归于一辙者焉。倘谓自然者不必尽然,则有臆见横于其中,有异术行乎其内;或著于实而固执死守,或执于空而孤修寂炼。如此等类,不一而足,皆由不信无为之旨,自然之道,而各执己见以为是。无惑乎少年学道,晚景无成!志有余而学不足,终身未得真谛,误入旁门。可悲也夫!可慨也夫!
  
  此言无为自然之道,即天地日月,幽冥人鬼,莫不同此,无为自然,以生为遂,为用为行而已矣。凡人自有生后,聪明机巧,昼夜用尽,本来天理,存者几何?惟有道高人,一顺天理之常。虽下手之初,不无勉强作为,及其成功,一归无为自然之境,有若不思而得,不勉而中,从容中道者焉。故以圣人观大道,则无为自然之理,昭昭在人耳目,有不约而同者,若以后人观大道,则无为自然之诣,似乎惟仙惟圣,方敢言此;凡人未敢语此也。《中庸》云:“生学困勉,成功则一。”不将为欺人之语哉?非也。缘其始有不信之心,由不道之门,其后愈离愈远,所以无为自然之道,不能尽同,而分门别户,从此起矣。学者明此,方不为旁门左道所惑也。
  
  第二十四章 跂者不立
  
  跂者不立,跨者不行,自见者不明,自是者不彰,自伐者无功,自矜者不长。其于道也,曰余食赘行。物或恶之,故有道者不处。
  
  前云希言自然,非若世之蚩蚩蠢蠢,顽空以为无为,放旷以为自然者比。其殆本大中至正之道,准天理人情,循圣功王道,操存省察,返本还原,以上合乎天命,故无为而无不为,自然而无不然也。《易》曰“穷理尽性,以至于命”,殆其人欤?过则病,不及亦病。《书》曰“无偏无党,王道荡荡”是也。即如人之立也,原有常不易。跂者,两足支也。《诗》曰“跂予望之”,以之望人,则可高瞻远瞩,若欲久立,其可得乎?跨者两足张也,以之跨马,则可居于鞍背,若欲步行,又焉能乎:明者不自是,自是则不明。彰者不自见,自见则不彰。自伐者往往无功,有功者物莫能掩,何用伐为?自矜者往往无长,有长者人自敬服,奚用矜为?若不信无为自然之道,不知莫之为而为,莫之致而致,致为皆听诸天,何等自在!行乎不得不行,止乎不得不止,行止浑于无心,何等安然!倘不知虚而无朕,即是大而能容,或加一意,参一见,若食者之过饱,行者之过劳,非徒无益而又害之。学者须顺天德之无违,循物理之自得,不惟人不可参杂作为于其间,即物亦当听其安闲。调其饮食,苟稍不得其宜,越乎常度,或多食之,或苦行之——如犬之过饱则伤,牛之过劳则困——是亦不安于内而有恶于己焉。故曰:“物或恶之。”彼矫揉造作,以期能立能行,昭明表彰,功堪动人,长可迈众者,断断乎其难之也。有道之君子,深为鄙之,不屑处己。
  
  此希言自然,不外一个清净。何谓清,一念不起时也。何谓净?纤尘不染候也。总要此心如明镜无尘,如止水无波,只一片空洞了灵之神,即清净矣。倘若世之庸夫俗子,昏昏罔罔,终日无一事为,即非清净。惟清中有光,净中有景,不啻澄潭明月,一片光华,乃得清净之实。若有一毫自见自是,自伐自矜之意,便是障碍。所以学道人务使心怀浩荡,无一事一物扰我心头、据我灵府,久久涵养,一点灵光普照,恍如日月之在天,无微不入焉。只怕一念之明,复一念之肆,则明者不常明矣。昔孟子之所长,在于养气,气不动则神自灵,神灵则心自泰,故不曰养心而曰养气,诚以志一则动气,气一则动志也。苟不求养气而徒曰养心,无惑乎终身不得其心之宁者多矣。心果清净,真阳自生。一切升降运行,顺其自然为要。如跂者必使之立,跨者必使之行,余食过饱,赘行过劳,皆未得其当,物犹恶之,而况人乎?是以有道之君子,不忍出此也。
  
  第二十五章 道法自然
  
  有物混成,先天地生,寂兮寥兮,独立而不改,周行而不殆,可以为天下母。吾不知其名,字之曰道,强为名之曰大。大曰逝,逝曰远,远曰反。故道大,天大,地大,王亦大。域中有四大,而王居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