释之文,俱尚老庄。彼时佛经翻译过东土来,润文之人,如《维摩诘所说经》,肇法师注,并肇论其中行文用字,或出入老庄者有之。远、肇、道安、支遁辈,其文多尚老庄,其见亦有相似处。故达磨过东土来,说个不立文字,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,扫荡义学,儒者言老庄助禅,则不然也。且如维摩肇论,其文或似老庄,如般若、华严、涅槃、宝积、楞伽等大经,何尝有一言似老庄。其立法自成一家,儒老二教,不曾有此说也。至于偈有平仄押韵,出于后人编集之手,或有之何足较也。朱子不论其大体,而责其枝末,何识量之狭哉!

  晦庵先生曰:释氏云知死,只是学一个不动心,告子之学,只是如此。

  逃虚曰:释氏古尊宿,死者多克日克期而去。载在方册,不可胜数。若似告子之不动心,何足道哉?

  晦庵先生举伊川云:释氏之见,如管窥天,只见直上,不见四旁。某以为不然,释氏之见,盖是瞥见水中天影耳。

  逃虚曰:释氏之见,大包无外,细入无间,若言瞥见水中天影,晦庵失却眼在。

  晦庵先生曰:僧家所谓禅者,于其所行,全不相应,向来见几个好僧,说得禅,又行得好,自是其资质为人好耳;非禅之力也。所谓禅,是僧家自举一般见解,如秀才家举业相似,与己全不相干。学得底人有许多机锋将出来弄一上了便收拾了,则其为人与俗人无异。只缘禅自禅与行不相应尔!僧家有一行解者,行是行事,解是禅也。

  逃虚曰:僧家有一等弄虚头禅者,东边趠一言半句,西边趠一言半句,以资谈柄,便是会禅,他那里曾梦见禅在。有一等天资高者,一闻便领悟,却不曾实下工夫,所悟却浅,习气种子却深,故被习气所使,造诸恶业,与俗人无异者有之。假如有一等秀才,读圣人之书,开口便谈仁义道德,观其所行,不孝、不义、非为、妄作,至乎犯形宪而贻辱父母者,往往有之,此乃教门中人之不才,非释迦、仲尼之罪也。朱子当置之勿论。

  晦庵先生因论释氏多有神异,疑其有之。曰:此未必有,便有亦只是妖怪。

  逃虚曰:神异一事,非但佛有之,至于天仙,龙鬼,虽大小不同,亦皆有之。凡学佛者,当求安心法门,顿悟妙理为务,若真积力久,自然神通光明,非是显异惑人也。若言佛之神异为妖怪,朱子亦怪矣。

  晦庵先生曰:或问伊川,禅家言性,倾此与彼之说曰:此是偷生夺阴之说尔。禅家言偷生夺阴,谓人怀胎,自有个神识在里了,我却撞入里面去,逐了他,我却受他血阴,它说倾此与彼,盖如一破弊物在日下,其下日影,自有方圆大小,却欲倾此日影,为彼日影,它说是人生,有一块物事包裹在里,及其死,此个物事又会去做张三,做了张三,又去做王二,便如人做官,做了这官,又去做别官,只是无这道理,或举世间有如此类底为问。先生曰:而今只是理会个正理,若以闻见所接论之,则无有了期。若曰横渠说:形溃反原,以为人生得此个物事,复归太原去。又别从里面抽出来。生人如一块黄泥,既把来做个弹子了,却依前归一块里面去,又做个弹子出来。伊川便说是不必以既屈之气,为方伸之气,若以圣人精气为物,游魂为变之语观之,则伊川之说为是。盖人死则气散,其生也,又从太原里面出来。

  逃虚曰:儒者说个死生,只言形气聚散,而不言心识。佛氏言因缘业感轮转生死,皆由心识所致也。然形气有尽,而心识无尽,一切众生,本无生灭,与不生灭,皆因妄认四大为自身相,六尘缘影为自心相,妄想执着起诸憎爱,造诸善不善业,及乎业报至时,此之心识,循业发现,故有轮转生死,六道升沉也。若学般若,菩萨达法性空,涅槃尚不可得,况生死乎?所以《圆觉》有云:生死涅槃,犹如昨梦。程朱说禅家言性,倾此与彼,偷生夺阴,禅家不曾见有此说,轮转生死,释氏有是言也。方册所载者,不必说据目前所见者而言。 本朝洪武二十四年八月,内河南府龙门、南司牡丹,被夫踢死,其魂径到薄姬娘娘庙中,在内伏侍三年后,借本处袁马头死尸还魂时。
懿文太子往陕西,驾回至河南,府官启袁马头借尸还魂事。太子回 朝奏
太祖高皇帝,遂遣内官取来, 廷问是实,赏赐钞帛,有 旨令两家给养,天下人之所共知者。若程朱横渠言形溃气散,无复再生,如何有此借尸还魂者?若有此借尸还魂者,岂无轮转生死者哉?程朱但说精气为物,不言游魂为变,变则轮转之理,显然可见。程朱横渠,何不推此理也?

  晦庵先生言:夷狄之教,入于中国,非但人为其所迷惑,鬼神亦被他迷惑。大抵庙中所塑僧像,乃劝其不用牲祭者。其它庙中,亦必有个劝善大师。盖缘人之信向者既众,鬼神只是依人而行。

  逃虚曰:佛氏之教,无非化人为善。与儒者道,并行而不相悖。不相悖者,理无二也。僧劝鬼神不用牲祭,是不杀害物命,此仁者之心,以此心相感鬼神,敬信而从之也,岂是非理之事,淫诐之辞,使鬼神迷惑者邪?朱子何见之不明如此!

  晦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