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书虽若戒骄,实玩弄之,益其骄也。
  
  夫骄之生也,生于浅虑而寡谋。将有深谋,即使犁庭扫穴,尚思亢极必亡。岂其成败未分,便曰“前无所畏”?虽心不期骄而自骄,亦由始隐伏而不觉。故伍胥有言:“天之亡人也,必骤近其小喜,而远其之灾。”夫小喜何以致亡,则骄误人也。
  
  责己
  
  《司马》有言:“大败不诛,上下皆以不善在己也。上以不善在己,必悔其过;下以不善在己,必远其罪。”上下分罪,以能易危为安,转败为攻也。将惟自护其短,而以失归人,此众口所以呶呶,而三军之所以不用命。人非尧舜,安能尽善?惟不文己非,不难改悔,引吝责躬,若无所容,以示日月之无私焉。庶万众闻而仰之,悦而附之,失之东隅,而收之桑榆也。第责己之道,须出至诚,非徒腾颊,实取后图。苟虚词以希众,必取笑于三军。倘后效之无闻,将前愆为滋甚。故自怨与自艾交儆,心局与事局更新,然后诸军激劝,战无不胜矣。
  
  晋人伐楚,三舍不止,大夫曰:“请击之。”楚庄王曰:“先君之时,晋不伐楚,及孤之身,而晋伐楚,是孤之过也。若之何其辱诸大夫也!”大夫曰:“先君之时,晋不伐楚,及臣之身,而晋伐楚,是臣之罪也!”庄王俯首而泣,拜诸大夫。晋人闻之,曰:“君臣争以过在己,而君下其臣,所谓上下一心,君臣同力,未可攻也。”乃夜还归。
  
  武侯之败于街亭也,或劝公更发兵,公曰:“大兵军祁山、箕谷,皆多于贼,不能破贼,为贼所破。此病不在兵少,过在一人耳。今欲校变通之道于将来。自令以后,诸有忠虑于国,但勤攻吾之缺,则功可跷足而待。”于是考微劳,甄壮烈,深自贬损,布所失于境内,励兵讲武,以为后图。戎事简练,民忘其败也。
  
  浑{之败于吐蕃也,以宿将史抗等不用其命。元帅郭子仪谓诸将曰;“败军之罪在我,不在诸将。”浑{曰:“今日之事,惟理{罪,不则再见任。”子仪赦其罪,使将兵趋朝那,大败虏兵,尽归所掠。
  
  夫违今致败者,史抗也,而浑{以为己罪。受命御寇者,浑{也,而汾阳自任其失。责躬如此,所以前败而后胜。夫人之常情,鲜不是己而非人。以楚庄、武侯、汾阳之德度观焉,人之相越远矣!然{之败也,{始欲设枪垒以自固,史抗以为示怯而命去之,出而力战。师还,虏蹑以入,是以败。浑{、史抗之罪皆可原矣。假令逗留而不力战,或违律而致丧师,郭公不执而诛之,而第责己也,何以正法乎?
  
  
  受善
  
  “集众思,广忠益”,古人之名言也。盖智者有千虑之一失,愚者有千虑之一得,矧将非明智,顾可轻物做人,薄群策为不足询乎?苟其言可裨军政,佐胜算,即刍荛可采,安问从来?降虏可师,何嫌折节!参微言于利害,虚以受人;酌可否于胸中,务求允当。所由算无遗策,动有成功。脱若自矜智术,恣逞胸臆,漫行独断,无论谋士止而不来,即至而必去,知其不足与共功名。亦有独断于衷,不挠群议而立功名者,必其谋越众客,无过慎之思;明群情,有先事之察,原非懵懵然也。亦有因听人言而堕绩者,必所听非其人:听于近幸而违于正人,听于一二而违于佥谋,听于浮论而违于至计。即有明智君子,列三策而陈之,或从其中策、下策,而违其上策,皆足以败事者也。昔人有言:“谋之欲多,断之欲独。”窃以为断之欲明,方是真能受善者也。
  
  绕角之战,晋之群帅皆欲与楚战,惟知庄子、范文子、韩献子不可,晋师乃还。或谓栾武子曰:“圣人与众同欲,是以济事,子盍从众?子为大政,将酌于民者也。子之佐十一人,其不欲战三人而已,欲战者可谓众矣。《商书》曰;‘三人占,从二人’,众故也。”武子曰:“善均从众。夫善,众之主也。三卿为主,可谓众。从之,不亦可乎?”此其所从者,正人言也。若梁武之于朱异,隋炀之于虞世基,是偏信近幸,似是而非者也。
  
  赵奢救阏与,去邯郸三十里,坚壁不进,令其军中曰:“有以军事谏者,死!”军中侯有一人言急救武安,奢立斩之。此为将者,默有主张.恐群言惑众,故斩以令众,是独断也。
  
  楚屈瑕伐罗,狃于蒲骚之胜而自用,使徇于军中曰:“谏者有刑!”竟败而死。是骄而愎谏,似独断而非者也。
  
  赵奢既斩谏者,留二十八日不进。忽一日一夜趋至阏与。军中许历请谏,奢两从其言,曰:“谨受命。”卒以是而取秦。是可听,即刍荛可泉也。
  
  韩信得广武君,解其缚,东向坐而师事之。竟用其言,而北收燕,东下齐。
  
  李光弼得贼将安恩又,委心问计,对曰:“今军行疲敝,逢敌不可支,不如按兵入守,料胜而出。虏兵炎锐,弗能久持,图之万全。”光弼善其言,而破史思明。是皆降虏可师也。
  
  大抵将之听谏,当观其人品,校其深情,察其至计,可以从众,可以从寡,可以独断。夫从善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