名其诗曰《秋室篇》,取李长吉“秋室之中无浴声”也。丙戌之变,能始殉节;叔度年七十二,不能自存,以贫病死。无子,不能葬。戊子余入闽时,客以其诗来,予悲其蒿露,谓客曰:“余任其葬,子任其诗”因助以金,浼诸生徐存永董其事。先是莆田布衣赵十五,名璧,亦工诗,善作画,所为枯木竹石类,闽人珍之。然性孤僻,不多为人作;惟山房寺壁,则淋漓泼墨。与叔度先後死,亦不能葬。存永因举十五之棺,与叔度合墓於小西湖之侧。余为书碑曰:“明诗人陈叔度、赵十五合墓。”客刻《叔度集》,予为之序,板式精好,传之南中,莫不知闽有陈叔度矣。十五不多为诗,无传者。
  相传周宪王时,客有以京口老酒献者。王饮而甘之,岁命载数瓷来,民间竞尚之。後予乡人婚嫁宾筵,非此不足鸣敬矣。予至京口,沽之无一滴。盖京口人岁治数万瓮,溯黄流而上,尽以供汴人,呼曰汴梁酒。京口人不尚此也。
  汴酒以中牟之梨花春为第一。邑中张未一、边道见两家,及予姻王昆良使君,皆善酿此。味淡色清,品在惠泉上。视汴之秋露白,不止有仙凡隔;若京师之梨花春,皆双投火春,不足为奴台耳。
  闽酒深红,如汴梁酒。予常在临洺关,向李浦珠索洺酒以饮闽人,咸曰:“此酒魂也。”真铺糟欼漓之言,予为失笑。
  潍县酒与青州同,以金露、玉露名,然皆市中所有。士绅家自作粗曲酒,色殷红,味微苦,然可多饮。金露太苦,玉露太甘,艳其名耳。未若粗曲之宜人也。
  章丘羊膏酒,东省重之,闱中多取以供主试者。味甘无少膻气,偶一饮之,亦尚宜人,不堪多吸也。
  京师之甘露居,拦液局,荷叶露,名色数变,究只一甘耳。余饮之辄作呕。二十年前,京师酒全非此昧。南茶北酒,南人渐有繁言矣。予在京师时过戚畹魏冷庵(师贞),冷庵留予尝酒。樽罍雅洁,殽核精好;几前置一银水火炉,列小银壶十,壶各一种,约受数合许;尝遍则更易十种。如是三四易,客已醺然,而主人之酒未能遍品也。都城破,冷庵尽驱眷属於楼上,而纵火其下,身往赴之。有老仆往窗隙窥视,烈焰肆发,燃及巾曲,而冷庵双跃宴坐,如入火不热者,亦奇人也。以武冠故,无称之者。哀哉!
  子饮酒,非隔水煮,则痔立发。京师人概炙之煤上,又好饮火春,而佐以炙煿之馔,曾无疾病。徐家肺,沈家脾,信自有然。萧伯玉云:不知宿生植何殊福,乃有此种不可思议脾胃也。
  世人共云犀爵酌火春後,则香骤灭。予过温陵,黄东厓相国以火春酌犀斛饮予。泉州举郡皆以为非此不足以发犀香也。论乃大异。
  闽酒自浦城至延平,如玉带春、梨花白,品类杂出,实皆腊白耳。会城独多佳酒,蓝家酒最有声,品亦最下。当时或不如是。碧霞酒新出,非甘非冽,人世乃有此恶味!莆田以至清漳皆双投酒,非火春不可成,甚不宜人。三群人皆云会城无酒;非无酒也,无火春重酿之酒也。会城中以曾家之莲须白为最。
  予过邵武之拿口,高主政年八十矣,馈余一经酒,淡而有致,与罗家错认水无少异,闽酒当以此为第一。不知其名,云是家酿,不能多得,不能远携。每忆之,辄如汝阳王道逢曲车也。
  内丘乔盘石鸿胪,善以西瓜酿酒,味冽而性凉,颇宜予。予三过公家,公辄浮满索醉。乙未赴闽,狱事方急,不敢过公。公八十有九,犹策蹇追余,老泪纵横,握手絮絮;宿予柏子亭中,又倾瓜瓤酒五经去。予有“深卮隶事瓜瓤酒,小雪留人柏子亭”之句。闻公尚在。每念之,忽忽如坐柏子亭中,听公拨琵琶,龋齿苍音,呜呜唱梁州调也。
  唐藩镇国中尉硕动,字孔炎,博通群籍,熟习国家典故,旁通大乙壬遁百家之学。辨识古器,以手摩之即解。唐成王以摩天王目之。
  茅元仪《武备志》成,曾经神宗乙夜之览,天语称其该博。元仪即颜其堂曰该博。宋比玉擘窠作八分书,广三尺许,为比玉生平得意笔。堂在秣陵武定桥侧,予幼时见之,今额不知所在矣。
  商丘侯司徒恂,司成恪家世戍籍。幼时太常公命之曰:“尔勿以我为贵,吾戍籍也;尔不力於学,将为卒伍矣。”及司徒贵,佐司马时,力能去其籍而不肯。曰:“留以警吾子孙也。”
  丙寅年予在秣陵,见文小白如增,以所刻《小青传》遍贻同人。钟传陵支长卿语余曰:实无其人,家小白戏为之。俪青妃白,寓意耳。後王胜时语予:小青之夫冯某,尚在虎林。则又实有其人矣。近虞山云:小青本无其人,其邑子谭生造傅及诗,与朋侪为戏,曰小青者,离“情”字,正书“心”旁,似“小”字也。或言姓钟,合言成锺情字也。予意当时或有其人,以夫在,故讳其姓字,影响言之。其诗文或亦有一二流传者,众为缘饰之耳。但虞山云:传出谭生手,而余实见小白持以贻人。或谭生为之,小白梓之耶,抑竟出小白手也!郑超宗谓陈元朋所改传,胜小白旧传,殊不然。虎林徐野君谱为《春波影》,荆溪吴石渠谱为《疗妒羹》,词皆缛丽可观。即无其事,文人游戏为之,亦何不可!惟是过孤山者,必访小青墓,若过虎丘必洒酒真娘者,则大可喷饭矣。吾弟靖公曰: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