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犯谏见黜,后复至殿前,仍居第三。时郑獬殿头,杨绘第二人,或问元发曰:“公平生以大魁自负,今止得第三,何其次也?”元发曰:“只为郑的獬、杨的绘也。”

  王沂公作三元,人皆贺之,众交赞其三元之盛。公正色曰:“曾当时窗下读书,意本不为此二字。又在太学时,至贫,冬月止单衣,无绵背心,寒甚,则二兄弟乃以背相抵,昼夜读书,人或遗之以衣服,皆不受。”盖是时已气盖天下矣,安得不亨达!

  刘得初、白蒙亨、刘观皆太学名士,太学魁往往三人皆专之。一日,尝在场中会卷子,得初先出之,犯讳,二人不言。次蒙亨出之,又犯讳,二人亦不言。最后观出之,复犯讳,二人亦不言。三人者皆自喜,谓二人犯讳,魁将谁归?及见黜,始知皆犯讳,此何容心!

  有一青阳衍,治《周礼》,赴上京试,其邻坐有人,过午犹阁笔。衍素不识其人,遂起揖之曰:“日晚矣,末下笔何也?”其人曰:“今偶困此题,犹未有处,奈何?”衍即与卷子,令体之,其人得衍文,会其意,须臾立就。榜出衍魁,其人本经第二人。其文至今载《荣遇集》中。

  一人云乡中有士人某在场中,虽骨肉至亲扣之,卒不告一辞。而其人实高才,平生诗文,混之东坡集中,人莫能辨也。今年且六十矣,犹困场屋。陈阜卿兄弟居常卷子令所知恣观,然兄弟皆早第。由是言,在彼不在此也。

  章子平《监赋》云:“运启元圣,天临兆民,监行事以为戒,纳斯民于至纯。”上览卷子,读“运启元圣”,上动容叹息曰:“此谓太祖。”读“天临兆民”,叹息曰:“此谓太宗。”读“监行事以为戒”,叹息曰:“此谓先帝。”至读“纳斯民于至纯”,乃竦然拱手曰:“朕何敢当!”遂魁天下。此赋虽不切题,然规模甚伟,自应作状元。当时破此四句,亦岂有此意,偶作如此看。由是知世间得失,往往皆类此耳。

  庭先见予书王信伯始见伊川事,以为侍立七十余日,止得“不为血气所迁”一句。庭先以为七十余日不语便是矣,正不在此一句止。此庭先具眼处,但只此一句,亦不是容易。

  尝有数相识闲会话,有一相识言,旧有人于常买家,以钱三十得一子石,即石卵也,漫用压纸。有人见其石,欲得之,遽酬钱数千。其人见其着价高,心疑之,未与,遂复增至二十缗。其人见其着价愈高,其心益疑,以为宝也,遂不与。然持此石屡年,无他异,人亦无顾者,但见所知则摩挲其石曰:“此尝有人酬二万钱矣。”如是又屡年,其亲知谓其人曰:“公持厥石久矣,虽有畴昔之价,然卒无他异。为公计,不如一剖之,恐其中或有异。就如其价,不过失二十缗,而平生之疑以决,岂不快哉?”其人然其说,遂破之。乃有一鱼跃出,其中泓然清流也。人皆异之,但不知其人欲得此将何为?时何子楚在座曰:“是必有用也。”

  异时有人亦畜一石,初不以为异,胡人见之,惊叹不已,遂愿得此石,遽酬万缗。其人亦以酬价高,犹豫未与,胡人守其石不去,遂增至十万缗,乃与之。人问胡人:“此石何异也?”胡人遂取盆水,以石置水中,使人谛视之。乃有一马现石中,有飞动之状。人问曰:“此石固异矣,然何用也?”胡人曰:“此龙驹石,以水漫之,饮马[马永]生龙驹,此无价宝也。”由是言之,则其人之欲得子石,意者亦若有此类用耳。

  余杭万氏有水盆,徒一寻常瓦盆耳。然冬月以水沃之,皆成花,所谓花者,非若今之茶花之类,才形似之也。盖趺萼檀蕊,皆成真花,或时为梅,或时为菊,或时为桃李,以至芍药、牡丹诸名花辈,皆交出之以水沃之后。随其所变,看成何花,初不可定其色目也。万氏岁必一宴客,观水盆花,人亦携酒就观焉。政和间,天下既奏祥瑞,而徽宗复喜玩物,天下异宝咸辐辏,颇皆得爵赏。万氏以为“吾之盆天下至异,使吾盆往,当出贡献上,蒙爵赏最厚”,遂进之。及盆入,乃不复成花矣,几获罪。呜呼,人之爵赏,岂容滥取也。万氏水盆闻于江浙久矣,挹水浸之即成花,顷刻无差,一冒爵赏,遂失其花,岂偶然哉!世之无义无命贪冒爵赏者,观万氏之盆,亦可以少省矣。

  花之白者类多香,其红者殊无香。今花以香名于世者,白花居十七,红居三,惟荷花、瑞香之种,而瑞香亦才琐碎小红耳。不惟名于世者,篱落田野间杂花之香者,不可胜数,大率皆白色,而红色者无一二也。固知戴其角者阴其齿,傅以翼者两其足,此理在天地间无物不然也。

  《本草》云,椒合口者杀人,桑白皮出土者杀人,鱼无目者与鳞逆者杀人。如此十余种鱼无目者与鳞逆,固未之见也。今人烹洌岂皆能去椒之合口者?店家桑白皮,安能保其无出土者?然亦未尝见杀人,他物亦尔,是果古人不足信欤?余窃观《本萆》之论药,如左氏之论祸福,凡人一威仪之失度,一言语之不中节,以为皆得祸。《本草》言椒实之合口,桑白皮之出土,皆以为杀人,一威仪之失度,一言语之不中节,未必遽得祸。而左氏断之以必得祸,盖有得祸之理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