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及门,门已阖矣。遂解带自经于檐,带绝堕地,乃归,将取索以往。

  入门,见灯火莹然,四顾阒无人影,痛哭不已。既思此时不知妻犹在否,若得一见而死,死亦可瞑。于是携灯就寝,而辗转不能成寐。历忆从前始与六遇,携赀偕来,今所携既已荡尽,并其妇亦为所赚。遽跃起,捶床大叫曰:“阿六,汝其喜也!”顷之,天晓,出至市中,市一短刀藏之,将伺便刺六,未得也。忽闻喧传六方娶妻,往探之,知其妻已别抱琵琶,相从而去矣。愤极遽归,取所藏刀厉之,袖而出。自是更不复归矣。

  一日,天微雪,寻六至唐家巷。将至其门,闻钉鞋声阁阁然来,趋视之,六也。厉声曰:“璞,今夜乃相逢耶!”出刀刺之,六腾右足起,中其腕,刀辄抛落。以用力过猛,其钉鞋跌堕雪中。某随手拾得,劈头一击,恰中顶门,六仆于地。某复前击之,顶上数十孔,血如箭激,满地都成红雪,而六已不复能动。盖六本秃发而躯干短小,故所击皆在顶上也。某弃鞋,取刀刺其腹。立死。

  奔至其家,跌开门扇,呼其妻出告之,且责其负心,将并杀之。妻泣曰:“妾所以含垢忍辱以至今日者,欲得一见君面而死也。今大仇已雪,又何面目与君相见乎?”即夺刀刺其喉,急夺之,已深入半寸,血溢不止,而仆于地。某抱至床上,为裂帛裹其创。曙后,始渐苏。

  此道光十六年十月间事也。时厅司马适在省,某乃至青镇司自首。巡检某公,询知为绍兴人,权令弓兵管押,密使人谕令逃归。某以无赀难之,与以五十金,某始携其妻而去。今石老虫等尚在焉。

  外史氏曰:《十六国春秋》;杜育少时,尝从濮阳人为贼。母笞之,育曰:“天下将乱,且以习胆。如意,望封侯;不如意,但不使他人砍头。”育为贼,被甲三重,持戟转蓬而出。呜呼!

  五代时,王俊以走及奔马得官,欧阳公尝以慨乱世之人才矣。无如世当衰乱,建非常之功者,多出自此辈中也。余尝谓杨亦愚曰:“天下有事,如璞阿六辈,皆草泽英雄也。吾与若区区犹以王法绳之,抑迂矣。此持法者之所以胥及于宽政欤?”一叹!
秦桧为猪
 
  顺治初,蔚州魏果毅公官刑部尚书,尝梦至冥司,代阴曹决冥中事。一日,汤文正公斌访之,值公午睡,待之良久,甫出。汤因以昼寝谏。公笑曰:“非寝也。此事本不欲言,因有关臣节匪细,故不妨为知己道也。适梦至冥司,提问秦桧公案耳。”汤惊问曰:“此案至今犹未了乎?”公曰:“非未了也。渠前世本在涿州一富家为犬。其夜有数盗持刀入,执缚主人。主人不敢号,任其搜括。盗犹未慊,疑其尚有窖藏,胁以刃,使指其处。而室中实无余蓄,盗举刃欲砍。犬从旁力啮其足,盗反身断其首,而主人得乘间逸去。冥官嘉其义,俾其托生秦氏为子。故生后眼有夜光也。不意忘其本来,害贤卖国,罪恶至此。阎罗用罚令三十世为猪,以示杀害忠良之报。而桧仍欲乞为犬。”汤公曰:“犬岂有胜于豕乎?”公笑曰:“此其所以为奸狡也。犬不尽杀,而豕则未有能免屠割者也。适笞之三百,渠犹不承。继以炮烙,乃服。今押往汴州为猪去矣。”问:“以前却在何处?”曰:“此案未可骤结。自瀛国公入燕以后,始令其世世投生岳氏,为鼠以饲其猫,俾偿武穆之怨。迄今才令往生他处耳。”汤曰:“宋自和议成,而岁贡金币,偷安半壁。君臣游燕荒嬉,无复中原之志,以迄于亡。而南自南、北自北之议,桧发之,桧实成之。是其卖国之罪更大也。”曰:“此意授自金人,主于高宗,南渡享国不长,半由自取。既斩桧嗣,俾其先宋而亡,已足蔽其辜矣。但其毙武穆于狱,及诛杀不附和议诸贤,罪孽尤难末减。需为猪三十世,乃可泄一朝忠臣之愤也。”汤叹息而退。

  汤与陆清献,皆为公所荐引者也。

  又按:《异识资谐》:万历丙子,京口邬汝璧游于杭。见屠豕者。去毛尽,腹上有五字云:“秦桧十世身。”康熙中,震泽某游武陵,适屠家宰一猪,蹄上及肺管皆有“秦桧”字,众无敢买者。某毅然买之,携归付仆。煮既熟,率众携至岳王祠,罗拜以献,祀毕,恣啖。闻者大快。青州徐相国溥家,尝宰一猪,@去毛,肉内隐有字云:“秦桧七世身。”烹而食之,臭恶异常。相传相国之祖,在宋朝为秦桧所害。故生平最敬武穆,特于青州城北建岳王祠,铸秦桧、万俟l像跪阶下。此豕岂以示偿欤?然则果毅之说,信有征矣。《坚觚集》又载:万历戊戌,去凤阳城三十里朱家村,雷震一白牛,燎毛尽,背有“秦桧”二字。岂为其所规免,故不为猪而为牛?而卒死于雷,奸臣之不能逃天网也,如是夫!

  又按:秦绫就跏献樱桧素不悦。性畏内。妾尝孕,其妻逐之,生子为仙游林氏子,曰一飞。以桧故,仕至侍郎。金子《宋史》:秦桧曾孙巨,通判蕲州。金人犯境,与郡守李诚之竭力捍战。城破,巨率兵巷战,后归署自焚死。子浚、皆从死。奸臣之后,一门死忠孝,岂复系其世类乎?然桧无子,以妻兄王唤子为后,则秦氏世绝于桧久矣,云云。是亦以秦绶氰碇子也,史不足据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