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是数日,父趋其归。生不从,父怒曰:“吾二人今日何需汝侍养?汝欲留,当为吾供役。现在析薪司缺一斧薪者,汝能任此役,则留可也。”生言愿往。盖临湖地濒北海苦寒,六月间常有僵冻者。凡斧薪所历皆冰山,山多剑树,常需斩伐,否则枝蔓塞途,不可行。伐之者,每流血被体。生受命即行,朝出暮归,经旬不厌。父密嘱其母与妇,劝使逃归,亦不听。父无如何,乃牒冥司饬鬼役来押令还阳。未几,鬼役至,父入语生母,令觅秋燕,俾偕生归。有灶下婢言:“顷至后园,见秋燕易绣履,在雪中微步。”母心知其意,即令呼至,骂曰:“贱婢不羞,乃先自试耶!”父笑,使老妪往验,瓣瓣莲花,宛然犹在。还报父,嘱令随生同归。秋燕惭忿娇啼,不肯去。生尤凄恋宛转,牵裙不忍言别。乃令鬼役牵之以行。生步步回头,狁冀防范稍疏,乘间逃还。

  行三日,途中迎面一峰刺天突起,役指谓生曰:“此名思乡岭。行人登此,可望家乡。”生求役导二人至其巅,望泰安城郭人民。历历在目,而署间阒无一人。惟上房有僵卧榻上者,貌酷类已,有―二老仆侍侧。方涉疑怪,鬼役从后一推,随手堕落,觉己身已卧榻上。拭目四顾,老仆俨然在侧。跃起,问:“汝等何犹在此间?”仆言:“自尔日主人攀辕道左,扶起后,犹植立如有所伫,呼之亦不应。奴辈乃相与负之回署,然昏迷如故,群疑为妖魅所凭。于是史巫纷若,卒亦无效。今署中皆鸟兽散,吾二人以受主恩深,未忍弃去故耳。”生始悟向之从父者,乃已之魂也。但不知秋燕又在何处,萦系未已。忽秋燕翩然自空中飞下,言:“顷见郎君堕崖,妾即拉鬼役将往冥司索命。而以腕弱,反亦为其所挤,不意竟得重相见也。”生视之,泪痕固犹莹睫也。

  先是,上官意生病将不起,已委新令至。生虽苏,然以乌私未遂,恋栈无心,决意以痼疾告,挈秋燕及二仆旋里。秋燕饮食操作,无异常人。惟夜间若非欢好,恒独坐不寐。生情爱逾常。一日向生似有欲言,生诘之再三,秋燕红晕承颧,小语曰:“数日来呕恶间作。顷在阶下摘花,自顾已有小影矣。”生问何故,答曰:“凡鬼在日中无影,今有影,想腹中孕得稚阳也。”逾半载,果举一男,生名之念慈。甫四岁,即令就塾。秋燕谓其尚早,生曰:“汝不知,他日恐无人教督耳。”秋燕不识所谓,姑听之。后月余,生以家事付秋燕,托言往嵩山访友,不复返。
严侍郎
 
  吾邑严侍郎我斯,尝梦至一山僧舍中,见座师及房师、诸同年俱僧服,讶之。诸公曰:“宁忘却此地耶?”因问:“山何名?”僧曰:“嵩山。”忽悟曾晒鞋于阶,视之尚未燥,寻寤,数日卒。口占偈云:“误落人间七十年,今朝重返旧林泉。嵩山道侣来相访,笑指黄花白雀前。”见《尺五堂诗删》、《旷园杂志》等书。

  按:侍郎号存庵,少时尝馆仪凤桥畔。一夕,天未明,闻桥上洒扫声。一人问:“何等神过,而除道特虔?”扫者曰:“明日五更,八仙经此。”侍郎窃志之。次晚人定后,潜至桥上伺之。时方秋杪,皓月在天,照桥石如烂银,人声寂然,凉露侵袂。久之,不觉困倦,倚桥栏假寐。恍惚闻人语,急张目,则丐者成群而过,状貌秽陋,醉态可憎。最后一人跛足,荷担若缝皮匠。侍郎暗数,适八人,急趋迎之。七人者去已远,惟跛丐蹒跚不前。公抱其足,跪求指迷。跛者曰:“我缝皮不能自给,特从群丐博一醉,何所见而仙我?”生嬲不已,跛者乃启担后桶示之,窥之,则汪洋如海,巨浪蹴天,鱼龙出没。正错愕间,跛者举担力推曰:“真严牛也。”而人与担俱杳矣。

  康熙甲辰,侍郎廷对第一,由翰林院荐升少宗伯。一日圣祖召对良久,侍郎体素魁伟,拜起独艰。上命内侍掖之,笑曰:“真严牛也。”公悟仙语。遂乞骸骨,时年五十九。在籍食禄俸十余年而卒。
星卜
 
  吴人张姓,以星卜游公卿间。尝许缪念斋彤状元,康熙丁未果第一人及第。吴中惊以为神,门外车马不绝。张亦自高声价,累致千金。韩宗伯I时教授陋巷,托友人代问。张厉声曰:“此人来岁当死,还问功名乎?”及韩中会状,张遁去。
常开平遗枪
 
  金陵开平王第,相传其中有怪物,故入者辄死。自国初以来,凡邑宰履任,必加封条一重,莫敢启焉。忽一夕,第中火光烛天,以为失火,相率奔救。启扉入,但觉殿宇沉沉,黝黑不见一物。方共疑讶,忽狂风骤起,雷电交作。殿后东北隅,一丈八霜矛拔地而出,化作龙形,蜿蜒冲霄而去。

  方共叹诧,一道人披衲支离,曳杖而过。闻其事,笑曰:“开平王在时,尝手提是枪,佐太祖扫平宇内。后自北平还,道中病亟,遗命以此枪瘗于殿侧。此枪本开平从刘聚为盗时所收之毒龙,今埋地中已五百年,当化去矣。”众问姓名,道人不答。再叩之,乃骈三指曰:“羊城人。”言讫不见。识者曰:“明初张三丰本羊城人,其骈三指者,殆即三丰之谓乎。”

  《北墅绪言》有《黎峨仙影记略》云:出平越郭门,行六七里,径转崖横,有高峰自天而下,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