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者莫非妄也。”终身不信梦,此其神昏耳。盖梦者,人之神识为之。
  
  有幻梦者,如遇水火刀兵之厄,此五脏病情也;有噩梦者,如得富贵神仙之乐,此生平妄念也;有正梦者,如逢过去未来之事,虽隔数十年之久,莫不符合,此则有默契之灵也。
  
  昔者吾发王君未达时,梦胖大和尚执佛,招之登一高楼,飞檐重拱,金碧辉煌,四面窗棂洞启,一片空明。大河环绕,水云飘渺间,荡心旷目,诗兴勃然。正吟哦时,和尚曰:“曷不观此对乎?”举目果见长联,共一百七十二字,其词曰:“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,喜茫茫空阔无边。看东骧神骏,西翥灵仪,北走蜿蜒,南翔缟素。高人韵士,何妨选胜登临,尽r激螺舟,梳裹就风鬟雾鬓,任O天苇地,点缀些翠羽丹霞。莫辜负四围香稻,万顷晴渡,九夏芙蓉,三春杨柳。”下联曰:“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,叹滚滚英雄何在,昔汉习楼船,唐标铁柱,宋挥玉斧,元跨革囊。伟烈丰功,费尽移山心力,总朱帘画栋,卷不起暮雨朝云,即断碣残碑,都付与荒烟夕照。只赢得几杵疏钟,半江渔水,数行秋雁,一枕清霜。”反复吟诵,藻畅襟灵,不忍弃去。忽闻大声叱曰:“此大观楼古人名句,俗吏何知?在此窃视。着黄巾力士驱逐。”见金甲伟人执鞭而来,方惊皇失措,和尚护之曰:“此我父母官也,不得无礼。”豁然醒,联句未忘,因录与众共赏。皆曰:“世间无此长对,其仙境乎?”或曰:“明指滇南,阁下功名显达,将来临莅此方,必出入将相而后归隐,以应其语。”或曰:“大观楼稗乘有之,无此一对,将如曹雪芹之身入贾府,藉阁下补此联乎。故茫茫大士接引君也。”王曰:“唯,否,姑存以俟验可也。”
  
  未几,登贤书,屡赴礼阚不第,大挑一等,分发滇南。至彼,果有大观接,其景其联一一与梦符。后孙弥勒令,终于任所,胖大和尚其弥勒佛之现相乎?此之谓正梦。或问曰:“此梦以人就联乎?以联就人乎?若使以人就联,则吾乡距滇五六千里之遥,生魂一夜往反万余里,得毋遇风吹散乎?以联就人,联句雕于木,亦有神灵移之乎?”
  
  芗{曰:此以人就联也。胖大和尚可证。所谓佛法无边,引道生魂,何虑风霜道近,此弥勒种因,而王君结果也。其然乎?
  
  圆谎先生
  
  有封翁家居浙江之畔,贵而且富。生平爱打诳语,且好与人谈,率荒诞不经,闻者皆非笑之,翁不顾也。其子耻之,几谏不从,乃与知交密议,或曰:“太翁性喜纵谈,难以力阻,无已,请聘一善解嘲者为太翁伴,能反虚为实,则人无尤矣。”其子曰:“善,焉得此人,能周旋我父者,虽岁修数百金勿吝。”说者曰:“重聘之下,岂无能人?”其言一出,即有淳于之流来应。翁与谈而乐之,目之曰圆谎先生。朝岁勿离左右。
  
  一日,翁偕先生徘徊江畔,邻翁来接谈笑,共问翁曰:“近日有新闻否?”翁曰:“有之,昨与先生游此,对江有人持数十b铁斧斫树,脱落江中,浮而过,视之无柄。非异事乎?”邻翁曰:“无柄巨斧,奚能浮江?或戏具中木斧耳。”翁曰:“老夫亦诧,辨之实镔铁所为者。”群笑其谬。先生曰:“非谬也,我昨同观,缘斧头吃入树枝,树本折,连枝叶浮而过此。”邻翁无词以诘。或曰:“昨夜风甚大,真有偃禾拔木之势。”翁曰:“不仅此也,敝园有井,竟被风吹出墙外。”众皆大哗。先生曰:“毋哗,主人园中,墙不一类,有砖石筑者,有紫竹结者,有荆条编者,总而言之曰墙。此墙以竹为之,俗所谓篱笆墙者。上附生红白蔷薇花甚茂,循墙有眢井,昨为狂飙所逼,墙竟逾井内移,井反在外,翁晨起以为异,为我言之,我实亲见如是。”众亦无词而退。翁知先生之善圆谎也,更撰妄言,谓人曰:“我昨与先生闲坐小园,忽墙外飞一肥鸭来,烹已大熟,嗅之甚馨。我与先生共饱啖之,至今回昧甘美。”众皆大笑曰:“此睡梦中事耳。”先生曰:“否,否,实有之。小园墙东有一妇馋甚,家畜肥鸭,其夫命留为中秋宴客之物。偶出,妇窃而烹之。方欲食,夫归,见之怒,隔墙弃置。适我与翁在墙下接而食之,无甚异也。”众无言。翁笑曰:“可见吾言不谬。但食此鸭已周时矣,矢溺全无,何故?”先生曰:“此寿征也。”
  
  翁又游江畔,家犬随之。人曰:“太颇壮大,其神獒乎?”翁曰:“此犬能作祸,前日浮江过一家,窃其肉值千金。人追至我家索偿,老夫受累无已。”众曰:“太窃肉事有之,但千金则豕当百余,犬虽大,能食万b肉乎?”共非笑之。先生曰:“勿哂,翁未陈明,此犬所食者实人肉也。尚未及其半,乌得万b?”众大哗曰:“更无此理。”先生曰:“请毕其词,此犬善浮水,昨过对岸某家,其人昔富今贫,曾以二千金纳五品衔,不意饿而毙在败屋中,无可闭关。其子外出募棺归,见此犬窃食父尸,忿甚,以小舟追至此。日犬已食其父之半体,向翁讹诈不已。计其父有二千金职在身,犬果食其半,非价值千金乎?”人乃无言。
  
  一日,翁督家僮饭一牛甚肥,先生顾之,啧啧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