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午桥司马为周公荐卷门生,时在杞署,目睹其事云。

  丹徒富翁有左姓者,同其友往苏买妾,看一女甚美,询其父为某营守备以事谪戍,女愿卖身以赎父罪,索价千金。左既看中矣,其友谓左曰:“外貌虽美,而不知其肌肤何如,有暗病瑕疵否?必观之方成交也。”左亦以为然。商于媒,女泣曰:“吾为父死尚不顾,何惜为人一看耶?”乃于密室中去其衣裙,呼左进,其友亦隔窗偷看,见腰下有黑疵,又谓左曰:“此未为全璧也。”事遂寝。女大哭曰:“吾为父罪至于自卖其身,而羞辱至此,尚得为人乎!”自经死。未一年,其友见此女来索命,亦自经。左后得一子,美丰姿而有洁癖,酷嗜书画珠玉玩好之物,见有微瑕,立弃之如土苴。尝造一园,工匠皆易以新衣,然后得进。楼台池馆曲阑花榭间,稍沾一点尘土,则必改作。衣履一日一换,恐其污体。每日肴馔,非亲自捡点则不食也。以此破其家。丹徒人无不知之者。

  余同乡邹剑南媳顾氏,娶三年矣,有妊生子,不数日,顾氏病下体溃烂,日夜号哭。忽自言云:“姑娘恭喜,首产麟儿,今日特来索命,毋见惧也。”闻者惊诧,强问之,顾曰:“余病不起矣。余未出阁时,与嫂本无嫌隙,只因藏过其金方一只,以致嫂咒骂不止。后吾母许其赔还,嫂故必求原物。适因嫂小产服药,遂将盐水搀入,血晕而死。今事隔数年,嫂亦乘我产后来索,且日夜坐我床中,药饵皆被其吹嘘,岂能愈乎?”及将绝,复醒,如是者数次,自云:“已到阴司审问,拶两手,夹两足,痛极难忍。”家人启视之,手足青紫,如用刑然。此乾隆癸丑五月事也。

  ◎孽报国初苏州大猾有施商余、袁槐客、沈继贤,吴县光福镇则有徐掌明,俱揽据要津,与巡抚两司一府二县,声息相通,鱼肉乡里,人人侧目。太傅金之俊归田后,屡受施商余之侮,至患膈症而殁。施下乡遇雨,停舟某船坊内,主人延之登岸,盛馔款留。施见其家有兵器,遂挽他人以私藏军器报县拘查,施佯为之解救,事得释,曰:“以此报德。”而其人不知也,再三感谢,馈之银,不受。适鲥鱼新出,觅一担送施,以为奇货。施即命其人自挑至厨下,但见鲥鱼已满厨矣。又见一银匠妻貌美,曰:“此妇眼最俏。”匠闻之,以石灰瞎妻眼,恐其计夺也,其势焰如此。后金太傅门生某者,来官江苏臬使,闻其名,百般罗织,杖毙之,沉其尸于胥江。沈继贤尝与人斗牌,被人捉一张,曰:“我之牌谁敢捉!”其人曰:“捉尔何害!”沈唤家人,耳语少顷,县差捉其人去。其人恚曰:“犯何法而捉我?”沈笑曰:“捉尔何害?”又一势家款客,沈上坐,有一少年至,向沈一拱,满堂骇然,责少年,少年曰:“我不认得沈继贤,何妨乎?”未几,少年被盗攀害,下县狱。其父兄以五百金求沈解救,得脱,踵门叩谢,沈曰:“此事乃余讨情。”以五百金还之,少年恳受,不从,感激无地,叩首不已。沈笑曰:“如今是认得我了!”少年始悟。吴俗语云:“得罪了你,又不是得罪沈继贤,怕什么!”亦可想见其为人矣。后被巡抚汤文正公杖毙玄妙观三清殿下,满城人称快。徐掌明与昆山之徐联谱,势可炙人,谚云:“长、吴两县印,不及掌明一封信。”尝与至戚黄振生有隙,令人殴死村农,抬尸至黄门,如张员外杀王德、保正诈周羽故事。讦讼十三年,至康熙二十二年,制台王公新命断结,办徐掌明发遣,寻以逃归论死。其子逊如,扮盗入孙氏室,强奸妇女,以泄旧忿。一妇被奸时,摸盗手六指,知为掌明子,案破,立斩。掌明之父亦被湖寇亦脚张三余党斫死。三代不得其死,殆所谓“积不善之家,必有余殃”耶!袁槐客死后,其子为盗,问立斩,亦天报也。

  康熙乙巳,嘉善有朱君达妻顾氏颇美,县役某催科至其家,间君达远出,突入内室,举手摸其颈。顾大惊,旋入房自泣曰:“此颈为人加手,岂可洗乎!”

  遂缢死。越两月,役偶乘舟往郡中,忽见顾氏上其舟,役作魅语云:“吾知之矣。”

  遂投水。适遇来船纤缠其颈,不能解,立时流血死。报应亦奇。

  昆山徐建庵司寇,有幼子冠卿名骏,少聪慧,延孝廉周云陔教授。冠卿中式后,与其师同入京试礼部。师管束太严,冠卿以巴豆食之,卒于逆旅。其年冠卿即捷南宫,入词馆。京师人有知其事者,题其混名曰药师佛。药师佛恃才狂放,怨者颇多。雍正初年,以其诗中有“明月有情还顾我,清风无意不留人”之句,怨家遂以出首。当刑部审讯时,有与司寇瓜葛者欲宽其罪,预告之曰:“实出无心。”及讯,冠卿仰见堂上有司员松江胡宗琳侍立于旁,与其师周貌无异,乃大惊,误供有心诽谤者。胡亦力争,遂画稿定罪。将正法时,所亲犹怪之,冠卿曰:“吾命也。”余无一言。余舅祖葛圣修先生尝馆于冠卿家,课其子,知之最详。

  昔程伊川谓:“饿死事小,失节事大。”是以忠臣孝子节烈之妇,国家有旌表之例。觉罗雅公巡抚江苏,奏准不许滥膺,遂使陋巷穷嫠,向隅饮泣。虽然,忠孝二事固人子之所当为,而妇人女子素未读书,而能守志不移,始终一辙,是不可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