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荣,而适足以为辱。当日所谓徐媛者,方氏但言其诗不足称,犹未至如近日大家闺阁所为之甚也。然其病实由于好名。其为无品文人所愚,而不自知其浅陋,则实缘于不学。方氏此言,真今日大家闺阁之良师也。

  又一则曰:朱楚生者,康熙中名妓也,娇慧善嗔。有查生于周者,与朱踪迹甚密,然终落落未易近。查尝得善写真者曾生,欲为朱绘一小像,贻书询之。朱复书曰:“来书云云,令人吞吐不下,字字足传神矣,安得又有曾君然犀来照人也?但面目可憎,毫无可画。唯排场上丑态毕露,为可画耳。来教又云:‘心可假而貌不可假。’此语固然,令人恚甚。我常以不可假而假之,人知之矣,亦常以可假而不假,君知之乎?与君心期十载,情感三生,犹然知我貌耳,未知我心,可叹也。曾君可画,我可假之心,何以倾注于君?我当尽解钗钏,为曾君寿。如必以貌为言,即使神似形似,百日真真,千呼万唤,我不下也,不如己之何如。”或谓此书足见善嗔,余谓此正所以善媚也。李夫人病笃,成帝以高爵厚赏,求一睹面,卒不可得,自言此正所以托重兄弟。成帝病缓弱不能举,惟持赵昭仪足,则兴不可遏。昭仪故避,不使得常持,宫人咎之,则曰:“使帝易持,将厌弃不足重矣。”盖虽妓妾嬖幸之流,果使色艺出人,纵其乞怜帝宠,亦必先自珍爱,不肯轻炫易售,以为致人而不致于人,斯足重耳。安有大家闺阁之体,理宜如何珍惜,而顾以偶解五七字句押韵之语,不惜呈身露面,甘拜心术倾邪。纤诡轻薄,毫无学问之无品文人,屈居弟子,听其品题,自以为幸?呜呼!不忍道矣,尚觉妓妾嬖幸之流知自爱矣。

  又一则曰:近有无耻妄人,以风流自命,蛊惑士女,大率以优伶杂剧,所演才子佳人惑人。大江以南,名家大族闺秀,多为所诱,征诗刻稿,标榜声名,无复男女界限,殆于忘其身之雌矣。此等闺阁,妇学不修,岂有真才可取,而被邪人播弄?浸成风俗,人心世道,大可忧也。乃更有痴妄无知妇女,自题其诗曰《浣青集》,谓兼浣花青莲之长也。此不必更问其诗之优劣,而其为无知无耻之妄人,要不待言。为之夫婿者,不但不知禁约,而反若喜之。呜呼!彼之所喜,正君子之所忧耳。

  以上四条,可谓偏岩急迫,非儒者气象矣。其实随园门下诸女弟子,兼有以学著者。其苦节自贞者,更属不鲜,非纯属弄月嘲风之比也。此老所为,诚不足为训,以责随园,则咎实无可辞。一概抹煞,并谥以不贞之大恶,岂惟失实,抑且有损盛德。意者实斋于随园,本有夙嫌,挟义气以为阳秋,自不觉其言之太过耳。然实斋之言妇学也,以读书守礼为本,以文词技艺为末,非如守旧顽固者流,执无才是德之说,欲屏女子于学问之外者也。过而存之,亦足为今日之暮鼓晨钟矣。

  ◎陈坤维诗

  乾隆末,吴中桑赂λ部调元,客京师,于厂肆购明刻《元人百家诗》一部,中有小笺,题七律一首,署曰陈氏坤维,盖故家才媛,因贫粥书者。诗云:

  典及琴书事可知,又从案上检元诗。

  先人手泽漂零尽,世族生涯落魄悲。

  此去鸡林求易得,他年邺架借应痴。

  亦知长别无由见,珍重寒闺伴我时。

  下注:“丁巳又九月九日,厨下乏米,手检《元人百家诗》付卖,以供饣ブ嘀资。手不忍释,因赋一律媵之。”按:丁巳为乾隆二年,检旧历是年适有闰九月,上溯康熙及万历两丁巳,皆无闰也。此诗怨而不怒,颇有衡门疗饥之概。非唯其诗气韵雅洁,其学之纯而品之高可见。名氏仅存,里籍翳如,亦可悲矣。

  ◎沈文开集为台湾信史

  鲁王兼国时,徐学远有海外几社之集。是时明室遗老,多逍遥海外者。鄞县沈文开先生,名文光,由诸生贡太学。唐王时,授职太仆寺卿。隆成败后,航海至厦门,未至而风引其舟抵台湾,是时郑氏尚未至也。后延平既建国,所以礼先生者甚至。先生凡居台三十余年,及见郑氏盛衰,有集十卷,抄本流入内地,为全谢山所得。谓其载郑氏三世事极其翔实,海东文献,当推为初祖,惜全氏当日未敢遽付剞劂。今浙人士知先生亦鲜矣。百余年间,数更兵乱,未识原本犹在世间否也?志国史者,当博访之。

  ◎纪李芬事

  孤虚旺相之术,儒者之所不道,然其术流传最古,精者往往验如桴鼓。方今形上科学,尚未发明,不可讶其虚诞而尽斥之也。昔闻秦州刘子嘉前辈,述李芬事,亦他日修清史时,日者传中人物。芬,皋兰人,少孤贫,读书未成,因入行伍。乾隆中叶,随定西将军兆惠平伊犁,擢千总,为行营传宣官。及大兵之南征回部也,未抵叶尔羌,贼酋霍集占率罪奄至,环营积土为城,城高三丈许,外浚深濠,削木为鹿角植濠底。贼踞城上施大炮,昼夜不息,官军无一人得出。困守逾月,食且尽,兆束手无所措,独坐帐中太息。芬进曰:“兵饥矣,将军何不以粮济之?”兆大怒曰:“若知粮绝,而故倡斯言,欲摇动军心耶?”曰:“粮自有,但无人肯取耳。营东南隅土中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