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,颍士每加楚,辄百余,不堪其苦。人或激之使去,其仆曰:“我非不能他从,所以迟留者,特爱慕其博奥耳。”呜呼!主人博奥,于僮仆何与?虽受鞭挞,犹不忍弃去。此其好德之心,可与汶汶者道哉!今人子弟之于父师,少加诃责,已不能堪,去此仆远矣。

陆相知举放崔群,后群知举。陆氏子简理被黜,群妻李夫人谓群曰:“子弟成长,盍置庄园。”公曰:“今年已置三十所矣。”谓知举放三十人也。夫人曰:“君非陆贽门生乎?君掌文柄,陆氏子无一得仕者。如以君为良田,陆氏一庄荒矣。”群无以对。夫举士,公典也。宁树桃李为门户地乎?崔之言,市道也,羞称为宣公弟子。然则不举陆氏子,是乎非乎?曰:“顾其才何如耳?如其不才,黜之非我。”虽然,世少厚德,尝见霍渭崖有门人请宴,诺之。至日不往,封书一册,送之宴上,乃罗峰张相公祭文也。当时霍与张同主试,张公故,门人独无言,霍以是愧之。曰:“死且不奠,生而食我,宁有敬心乎?”一时门人皆惭谢而退。由是观之,良田多失,不独陆氏就荒也。

王求玉除尚书仆射,素有脚疾,常还家卧,不时入直。江夏王启宋文帝曰:“王球诚有素誉,颇以物外自许。端任要切,或非所长。”帝曰:“诚知如此,要是时望所归。昔周伯仁终日饮酒而居此职,盖所以崇素德也。遂见优客,后以白衣领职。”呜呼!收时望者,要在得贤任事。乃仅取充位,恶得为贤?宋之君臣,两失之矣。近世亦有以虚名得美地,纵职业不能,人犹恕之。盛名亦复累人若此。唐常衮当国,崔v甫在中书,舍人岑参初掌纶诰,称疾不宿直。崔以舍人职在枢密,今疾久杂局,衮曰:“此子羸疾,诸贤岂不能容?”崔曰:“相公若知岑疾,不当迁授。既居此地,安可以疾辞王事乎?”亦自有见。

宋庞籍以工部侍郎为枢密使,言近世养兵务多而不精,请与中书议简汰之法,仁宗疑焉。籍曰:“偿有一夫之呼,臣请以百口偿之,卒省兵八万人。我朝营兵虽多,老弱居半,又皆京师游荡之夫。及内臣家僮子侄,代役其中,盖隐射月粮马匹,租草衣絮,实未尝身亲行伍也。”昔马文升在本兵时,尝奏白简汰卒,讹言腾沸。孝庙呼至御前止之,及今以为口实,莫敢议及。余巡视团营时,以是为言,逆鸾竟不行,岂真不可汰耶?能行之有道,亦自无哗。大抵士君子苟且立朝,不肯任怨,率多类此。

蜣螂,五六月之间,经营秽场之下,车转粪丸,至浊者也。久之成蠕白,如尸解仙去,其尸解时必入土。余尝掘而视之,其形似蝉。夫蝉饮露,至清者也。而蜣螂能化而为之,岂非恶浊而求为清者乎?则贪夫亦可化而为廉矣。抱朴子曰:“玄蝉洁饥,不羡蜣螂秽饱,卒能去秽忍饥,则又足嘉。”然则清者必多饥乎?故君子不以饥渴之害为心害也。

陈颖,南昌人,业进士,题汉祖庙曰:“项羽英雄犹不惧,可怜容得辟阳侯。”遂得狂疾而卒。夫醇谨者自无口过,而夫不但好讦人私,往往轻伐古昔,卒被人非神谴,以口灭身,孰为幽冥可欺?伤哉!

石季伦尝与长水校尉孙季舒酣宴,孙慢傲过度,季伦欲表免之。裴叔则闻而谓之曰:“季舒酒狂,四海所知,足下饮人狂药。责人正礼,不亦乖乎?”吾闻长者之言,不觉瞿然。夫以醉语细故,动相苛责,诚非旷度。饮者不自操持,率以酒失求原,大非善事。如遇偏心人,则灌夫之祸,前车可鉴。今又有人假酒佯狂,敢行欺侮,酲醒谢过,罪归曲生,则又济恶助奸,蔑德甚矣。

阳城年长不肯娶,语群弟曰:“吾与若孤茕相育,既娶则间外姓,虽其处而益疏,我所不忍。”群弟义之,亦不娶,遂兄弟同处终身。呜呼!此吾之所未解也。异姓入门,最易离间,有道者处此,亦自有法。今欲全友爱,忍废人伦,所谓因噎去食者也。贤者之过,亦能害事。抱朴子曰:“免不牝牡,腾蛇不交,不可谓贞。”此未足称也。

温大雅将改葬其祖父,筮者曰:“若葬此地,当害兄而福弟。”大雅曰:“若得家弟永康,我当含笑入地。”葬讫岁余果卒。呜呼!术者每持是说以惑人,令益疑翳。吾乡有张姓者,兄弟甚友爱,丧母卜地,一僧指曰:“近舍有佳兆,但弟不利。”弟即拜谢曰:“兄如富盛自当恤我。”葬后,季室子孙,遂至逃绝。与此相类。然则地理天道,不相统贯耶?一言偶中,百世传疑。今兄弟众多,常有数年争胜,不葬其亲者,谁与决之?

崔公儒是韩魏公夫人之弟,魏以执政日,用监司有非其人者。公儒曰:“公居陶F之地,宜法造化为心。造化以蛇虎者害人之物,故置蛇于薮泽,置虎于山林。公今何乃置之通衢,使为民害。”呜呼!此古人所以物物为之所也。后世当轴者,率引用子弟私人,列置要地,不复问其修职与否。甚至乱政,亦所不计。其亦未以造化为心乎?吾尝三复斯言。

陆慧晓为晋熙王长史,立身清肃。僚佐造见,必起送之。或语曰:“长史贵重,不宜妄自谦屈。”陆曰:“我性恶人无礼,不陆不以礼处人。”又未尝轻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