群目之为专门名家,余最笑之,谓此如讲古帖字画者,必陈《集古录》及宣和书、画谱对观,适足形其不韵,真赏鉴家,断不如是也。忆在兰州日,适萨湘林将军由哈密内召入关,过访,素知其精于音律,因邀同官以音觞宴之。坐定,优人呈戏本,余默写六字曰:“非《思凡》即《南浦》。”握于掌中,将军果适点此两出,余曰:“君何必费心,余已代为之矣。”开掌示之,合座皆笑,湘林正色语余曰:“戏虽小道,而必以雅奏为高,若猥语乱谈,则舆隶所乐闻,岂可以入吾辈之耳。”余曰:“君言诚是,然既已演戏,则征歌选舞,自以声色兼备为佳,若徒赏其低唱恬吟,则但令一人鼓喉,和以一笛足矣,又何必聚一班数十人于后台,为之结彩张灯,肆筵设席,而品评其行头之好,脚色之多乎?”合座群以为然,而湘林为之语塞矣。比年余侨居邗水,就养瓯江,时有演戏之局,大约专讲昆腔者,不过十之三,与余同嗜者,竟十之七矣。

  ◎生旦净末生、旦、净、末之名,自宋有之,然《武林旧事》所载,亦多不可解,惟《庄岳委谈》云:“传奇以戏为称,谓其颠倒而无实耳,故曲欲熟而命以生也,妇宜夜而命以旦也,开场始事而命以末也,涂污不洁而命以净也。”枝山《猥谈》则云:“生、净、旦、末等名,有谓反称,又或托之唐庄宗者,皆谬也。此本金、元坐痔竿拢所谓鹘伶声嗽,今云市语者也。生即男子,旦曰装旦色,净曰净儿,末乃末泥,孤乃官人,即其土音,何义理之有?”至《坚瓠集》谓《乐记》注,言优俳杂戏如弥猴之状,乃知生犭生也,旦犭旦也,《庄子》:“猿(原作”援“,据《庄子》改),犭扁犭旦(《庄子》作”狙“)以为雌。”净狰也,《广韵》:“似豹,一角五尾。”丑狃也,《广韵》:“犬性骄。”谓徘优如兽,所谓犭缭幼优也。此近穿凿,恐非事实。

  ◎工尺工、尺等字,宋、辽以来即用之,宋《乐书》云,黄钟用合字,太簇用四字,夹钟、姑洗用一字,夷则、南吕用工字,无射、应钟用凡字,中吕用上字,蕤宾用勾字,林钟用尺字,黄钟清用六字,大吕、夹钟清用五字。辽世大乐,各词之中,度曲协律,其声凡十,曰五、凡、工、尺、上、一、四、六、勾、合。按:此即朱子所谓半字谱也。

  ◎封神传余于剧筵,颇喜演《封神传》,谓尚是三代故事也。忆吾乡林樾亭先生,尝与余谈《封神传》一书,是前明一名宿所撰,意欲与《西游记》、《水浒传》鼎立而三,因偶读《尚书武成篇》“惟尔有神,尚克相予”语,演成此传,其封神事,则隐据《六韬》(《旧唐书。礼仪志》引)、《阴谋》(《太平御览》引)、《史记。封禅书》、《唐书。礼仪志》各书铺张ㄈ诡,非尽无本也。我少时尝欲仿此书,演成黄帝战蚩尤事,而以九天元女兵法经纬其间,继欲演伯禹治水事,而以《山海经》所纪助其波澜,又欲演周穆王八骏巡行事,而以《穆天子传》所书作为质干,再各博采古书以附益之,亦可为小说大观,惜老而无及矣。

  ◎姜太公余尝观《访贤》一出,世皆称姜太公八十遇文王,而此班优人通名,乃云七十二岁,众皆笑之,余曰,此优暗合道妙,殆有所授之,未可厚非也。《荀子。

  君道篇》云:“文王举太公于州人而用之,行年七十有二,<齿困>然而齿堕矣。”

  东方朔《答客难》亦云:“太公体仁行义,七十有二乃设用于文、武。”《韩诗外传》四亦云:“太公年七十二,而用之者文王。”桓谭《新论》亦云:“太公年七十余,乃升为师。”《后汉书。高彪传》亦云:“吕尚七十,气冠三军。”

  皆不言至八十始遇文王也。惟《孔丛子。记问篇》:“太公勤身苦志,八十而遇文王。”《列女传》齐管妾婧语亦同。今世人皆仿其说。然《越绝书》计倪曰:“太公九十而不伐纣,嫦人也。”《楚辞。九辨》亦云:“太公九十而显荣。”

  《淮南子。说林训》注亦同。则其年且过八十矣。歧说错出,余为戏据《说苑》一条以折其衷。按《说苑。尊贤篇》云:“太公望,故老妇之出夫也,朝歌之屠佐也,棘津迎客之舍人也,年七十而相周,九十而封齐。”盖《荀子》各书所载,乃相周之初,《孔丛子》所载,乃封齐之末,原始要终言之,则众说皆合矣。

  ◎甘罗俗皆称甘罗十二为秦相,殆本《史记。甘茂传》:罗年十二,事秦相吕不韦,以说张唐、说赵功封为上卿。按上卿非必丞相也,罗祖茂曾为左丞相,俗语殆因此而误。然《北史彭城王氵攸传》云:“昔甘罗为秦相,未能书。”《仪礼》疏云:“甘罗十二相秦。”杜牧诗云:“甘罗昔作秦丞相。”则此误亦久矣。

  ◎苏秦激张仪戏彩亭前家宴,有演《投赵激仪》剧者,诸儿女皆茫然不知所谓,余笑曰:“尔等纵不读《史记》,亦未观《列国志》乎?”翼日次儿丁辰即检《史记》以进,因付儿女遍视之,乃各恍然大悟,读书即是香戏,看戏即是读书,良不虚也。

  因节录其文如左,用便观者云:苏秦已说赵王而得相约从,然恐秦之攻诸侯,败约,念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