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小龙茶,始于丁晋公,而成于蔡君谟。”欧阳永叔闻君谟进小龙团,惊叹曰:“君谟土人也,何至作此事。”乃知始作俑者,不特兴厉阶,且至坏人品。故曰无为福先,无为祸始。
范镇劾王安石,落职去,苏轼往贺之,曰:“公虽退而名益重矣。”公愀然曰:“君子言听计从,消患未萌,使天下阴受其赐,无智名勇功。吾独不得为此,命也夫。使天下受其害,而吾享其名,吾何心哉!”开元末,寿皇瑁以母宠,欲立为太子,裴稹陈申生戾园祸以谏,玄宗改容谢之,诏授给事中。稹曰:“陛下绝招谏之路,为日滋久,今臣一言而荷殊宠,则言者将众,何以锡之?”帝善其让,止不拜。夫古之谏官,退不求名,进不求荣如此。后世乃有一言而自谓九鼎,一日而屡望九迁者,吾不知其何心也。
曹州于令仪,市井人也,长厚,晚年家颇丰。一夕盗入,诸子擒之。乃邻舍子也。令仪曰:“尔素寡过,何苦为盗。”因诘所欲,遂予十干,以资衣食。又恐为逻者所获,留至明使去。盗感愧,卒为良民。孔寺丞牧,以文行推。在汝州,仆有执盗竹木者,牧释之。问所欲之数,俾如其意,盗愧谢。所居园圃近水,有夜涉水盗蔬果者,孔曰:“晦夜涉水,或有陷溺。”即为制桥,盗惭不复渡。魏公一日至诸子读书堂,枕边有一剑,公问仪公何用,仪公云:“夜间以备缓急。”公笑曰:“使汝果能击贼,贼死于此,何以处之?万一夺入贼手,汝不得为完人矣。古人青膻之说不记乎?”尝闻前辈云:“夜行切不可以刃物自随。”吾辈安能害人,徒起恶心耳。司马君实新第,一日步行,见墙外暗埋竹签,问之,曰:“此非人行之地,将防盗也。”公曰:“吾箧中所有几何?且盗亦人也。”命去之。君子以善服人,不如以善养人。养人至于盗贼使之改过,真是一具大洪炉也。
崔仁师之子弟澄、液,从兄莅,并有文翰,列居清要。每私晏,自比王、谢,曰:“吾门户及出身历官,未尝不为第一丈夫。”时执政,年三十六,尝暮出端门下天津,马上赋诗曰:“春还上林苑,花满洛阳城。”张说见之,叹曰:“文与位可致,其年不可及也。”然附韦后,作相又附太平公主。门下客献《海鸥赋》以讽,称善而不自悛。帝诛萧至忠,流岭外,后知本谋,赐死荆州。夫进取不已,卒罕令终。文章、富贵、门第、少年,四者亦何足恃。
列子谓孔子废心而用形,谓心不着于物而废之矣,唯用形以应物。而经又有天人礼枯骨者,偈云:“汝是前生我,我今天眼开。宝衣随念至,玉食自然来。谢汝昔勤苦,令吾今快哉。散花时再拜,人世莫惊猜。”又有饿鬼鞭死尸者,偈云:“因这臭皮囊,波波劫劫忙。只知贪快乐,不肯暂回光。白业锱铢少,黄泉岁月长。直须痛棒打,此恨猝难忘。”此言化俗则可,以为诚然则不可。何则?人神托于形骸之中,所以用形骸者,皆神也。譬如匠人用斧斤,用之而善,则为善器。用之不善,则为恶器。故为天人者,善用形骸者也。为饿鬼者,不善用形骸者也。其得其失,皆在一心。及其受报,而礼之鞭之亦何益。若吾孔子之废心而用形,又并形骸俱化矣。
韩歆事光武,指天画地,帝不能容,至于自杀。白乐天谏宪宗,尝曰:“陛下错矣。”帝大怒,贬之。陈执中罢相,荐吴育自代,召之赴阙,因侍晏,醉而坐睡,忽惊顾拊床,呼其从者。仁宗愕然,遂斥之勿用。曹利用在帘前,每以手指击腰带,太后不悦,后亦贬死。兹四臣者,皆一时名士也,言动之间,偶失检点,遂致得罪君父,身名俱损。诗曰:“夙夜匪懈,以事一人。”终身诵之可也。
陈屡常居都下逾年,未尝一至贵人之门。章子厚欲一见,终不可得。范忠文公既退居,有园第在京师,客至无贵贱,皆野服见之。故人或为具召,虽权贵不拒也。大抵处权贵之道,在朝则踪迹宜疏远,所以避嫌。在乡则交际宜往来,所以敦旧。

卷八
宋萧惠开,尝为益州刺史。及明帝即位,惠开因四方反叛,后虽归顺,负才不得志。每谓人曰:“人生不得行胸臆,虽百岁犹为夭。”未几发病,殴血吐物如肺肝而死。萧楚方知溧阳县时,张乖崖作牧。一日召食,见公几案有一绝云:“独恨太平无一事,江南闲杀老尚书。”萧改恨作幸字,公出视稿,曰:“谁改吾诗?”左右以实对。萧曰:“与公全身。公功高位重,奸人侧目之秋。且天下一统,公独恨太平,何也?”公曰:“萧楚,一字师也。”唐人诗云:“劝君莫话封侯事,一将功成万骨枯。”昆山俞仲蔚《咏剑》云:“天下常令万事平,匣中不惜千年死。”读此诗,则负雄心猛气者化为冰霰矣。
元帝优游不断,暗懦不武。恭显擅权,许史恃势。萧太傅之死,刘向、周堪之下狱,宗社几危。主德日损,不可不谏也。薛广德以御史大夫之贵,而不闻以死争之,徒循默保位而已。至于从船从桥,相去几何,乃欲自刎,以颈血溅帝。刘元城言:“哲宗皇帝,尝因春日经筵讲罢,移坐小轩中赐茶,自起折一柳枝。程颐为说书,遽起谏曰:“方春万物生荣,不可无故摧折。”哲宗色不平,因掷弃之。温公闻之不乐,谓门人曰:“遂使人主不欲亲近儒生,正为此辈。”夫薛大夫、程伯子意非不善,而人主厌以为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