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备作新郎。”戴惊喜称谢。俄而丝竹贯耳,仪从甚盛,香车及门外。戴俟于堂著,赞拜如礼。导入青庐,则钗光钏响,袖香扇影,迷离于脂奁镜台之间。戴虽伟丈夫,铁石心肠,至此神骨俱靡也。于是贺客履相错,宴乐者累日。
  然独不见少年。戴疑之,以问叟,叟曰:“偶出勾当,逾月即返耳。”戴信之,而终以越狱远窜,心不自安。隐隐侦其消息。乃闻人言:“戴固已伏法,未闻其逃也。”大讶其故,以问叟,叟笑曰:“亦无他,前所系大竹,即吾儿子代公抵罪矣。”戴骇绝号恸,慷慨曰:“某罪本不赦,又祸郎君,奈保复偷活?”遂取刀自刎。叟夺其刀作色曰:“义士何独为君子?义士能剖腹,儿子不能断头耶?况彼尚可生,义士反趋于死,计亦左甚矣!”戴乃止,而诘其由。叟曰:“新妇当知之。”戴退问妇,妇出一碧玉如意授戴曰:“君去西北七百步,有巨石如盘。以如意击之,石当开。中有紫笋长尺许,即袖归以献翁,无失。”
  如言,果得之。叟植笋庭中,须臾解箨成巨竹。竹忽裂,一人自竹中走出,乃前少年也。相见各大笑。谓戴曰:“为君故,历此一劫,大事毕矣!”又曰:“吾属皆神仙中人,以豪气未除,欲物色人间奇士,登之宝。君侠骨非常。是以在此。今姑以此宅让君,与贤偶暂住人间。异时解脱,会当长晤。吾从老父先去矣!”遂与叟俱逝。
  戴六十余,无疾而卒。葬之日,其棺轻焉。妇齿亦界五六旬,少好如昔。戴卒之翼日,忽失所在。戴以避仇匿处,本姓不著,戴其变姓也。
  心疾
  魏某观猎于南山。有鹿跃而过其身,魏惊倒,众救而归,心犹悸,忐忑不已。夜半,觉胸间豁然若剖,百体若解散,有物自身中飞出,少焉乃止。于是见其家人,皆绝不相识。生平所事,无复记忆者。视其状,若迷若忘。与人言,语谬乱而不可以理。众咸以为祟,守而治之,累日了无效。一夜,有言于室者无见也,众惧而相语曰:“鬼。”则答曰:“否也。”又曰:“妖。”亦曰:“否。”魏忽觉胸如物触,间胸中语曰:“我非我,即子也。子非子,即我也。”遂寂然。魏瞿然扪心,忪忪者久之,病乃复。
  非非子曰:宋阳里华子病忘,朝取而夕忘, 夕与而朝忘。在途忘行,在室忘坐,亦失其心也。赖鲁儒生治之,七日而瘳,今乃自复焉,幸矣。
  痴 女 子
  昔有读汤临川《牡丹亭》死者。近闻一痴女子,以读《红楼梦》而死。
  初,女子从其兄案头。搜得《红楼梦》,废寝食读之。读至佳处,往往辍卷冥想,继之以泪。复自前读之。反复数十百遍,卒未尝终卷,乃病矣。父母觉之,急取书付火。女子乃呼曰:“奈何焚宝玉、黛玉!”自是笑啼失常,言语无伦次,梦寐之间,未尝不呼宝玉也。延巫医杂治,百弗效。一夕,瞪视床头灯,连语曰:“宝玉宝玉,在此耶!”遂饮泣而瞑。
  侠君曰:《红楼梦》,悟书也?非也,而实情书。其悟也,乃情之穷极而无所复之,至于死而犹不可已。无可奈何,而姑托于悟,而愈见其情之真而至。故其言情,乃妙绝今古。彼其所言之情之人,宝玉黛玉而已,馀不得与焉。两人者情之实也,而他人皆情之虚。两人者情之正也,而他人皆情之变。故两人为情之主,而他人皆为情之宾。盖两人之情,未尝不系乎男女夫妇房帷床笫之间,而绝不关乎男女夫妇房帷床笫之事,何也?譬诸明月有光有魄,月固不能离魄而生其光也。譬诸花有香色、有根蒂,花固不能离根蒂,而成其香色之妙且丽也。然花月之所以为花月者,乃惟其光也,惟其香色也,而初不在其魄与根蒂。至于凡天下至痴至慧,爱月爱花之人之心,则并月之光、花之香色而忘之,此所谓情也。
  夫世之男女夫妇莫不言情,而或不能言情之所以为情。盖其所谓情,男女夫妇房帷床第而已矣。今试立男女于此,男之悦女,徒以其女也悦之;女之悦男,亦徒以其男也而悦之。则苟别易一男女,而与其所悦者品相若。吾知其情之移矣。情也,而可以移乎?又苟别易一男女,而更出其所悦者之品之上,吾知其情之夺矣。情也,而可以夺乎?又使男女之相悦,终不遂其媾,则亦抱恨守缺,因循荀且于其后,而情于是乎穷矣。情也,而可以穷乎?即使男女之相悦,竟得如其愿,则亦安常处顺,以老以没,而情于是乎止矣。情也,而强可止乎?
  故情之所以为情,移之不可,夺之不可,离之不可,舍之犹不可。未见其人,固思其人。既见其人,仍思其人。不知斯人之外更有何人,亦并不知斯之即是新人,乃至身之所当、心之所触、时之所值、境之所呈,一春一秋,一朝一暮,一山一水,一亭一池,一花一草,一虫一鸟,皆有凄然欲绝,悄然难言,如病如狂,如醉如梦,欲生不得,欲死不能之境,莫不由斯人而生,而要反不知为斯人而起也。虽至山崩海涸,金销石烂,曾不足减其毫末,而间其须臾,必且至憾于天地,归咎于阴阳;何故生彼?并何故生我?以至形朽骨枯,神泯气化,而情不与之俱尽。是故情之所结,一成而不变,百折而不回,历千万劫而不灭。无惬心之日,无释念之期。由穷而变,变而通,通而久,至有填海崩城,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