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思归愈切,恨不得生就双翼,飞向于玉环之前也。偶一日,杨公外出,倍觉无聊。乃挟矢持弓,绕林射雀。适一雁至,生挽弓搭箭,飕的射之。中其胸,而雁未毙,伏叶少歇,带箭奋飞。忽落忽腾,约二里许而止。生愤甚,取径追来。比至树边,而雁堕矣。生驻足一望,却原是满林竹柳,遮掩着一所孤村。村前一庄,尤为壮丽。亭堂楼阁,高敞入云。珠箔银屏,灿同仙府。而外面鲜花缀户,弱柳横窗。竹籁松声,清韵远致,真胜境也。
  生怜红惜绿,赏玩流连。闲步间,忽闻有声滴滴然笑曰:“小莺,尔看这榴花开得好呵。古谓五月榴花照目红,似为今日咏者。”生聆而知为尤物也。着意窥之,不见。潜步窥入,又不见。顿足曰:“闻其声,而不见其身何也?”正在怅望,忽荼0架下,走出一绝世佳人,细步飘摇,娇柔欲倒。笑逐一蝶,举扇拍来。生视之,真个似玉生香,如花解语。不觉情狂志荡,遂戏曰:“此探花郎也,怜之,怜之。”那佳人惊退花间,以团扇自蔽。却又微露半面,窃窥刘生。刘生看得满胸痴痒,信口吟曰:
  谁家美女独婆娑,玉脸凝香淡扫蛾,
  想是长天风猛浪,月宫吹落小嫦娥。
  那佳人听了,嫣然微笑。把扇一招,令那侍女近前。沉沉吟吟,似是吩咐些话。那侍儿点头会意,走向生前。作色曰:“何处狂徒,怎么擅入桃源重地。”生揖而进之曰:“小生姓刘讳昭,字子章。系闽中建宁府崇安县人。幼诞天聪,才名素著。年甫十六,早捷南宫。计服职翰林者两载矣。时以朝廷多故,乞假归家。而家君适擢瑞州,是以随任到彼。因旧岁贵邑遇盗,家君命生至此探一故交。射雀闲游,误犯贵禁,幸为宽恕。”侍女问曰:“所谓故交,是何人也?”生答曰:“杨柳村杨式亭是也。生居此半月,归抵西昌。适遇流贼弥漫,归途隔塞。是以复返在此,寓于映雪斋中。终日悬悬,非得已也。”侍女改容曰:“然则郎君乃当世名流,我小莺有眼无珠,冒渎尊驾,岂非得罪。”生惊喜曰:“娘子既系小莺,则那小姐莫非金月娥否?”小莺曰:“然也,何以知之?”生叹声曰:“生自睹小姐之佳作,闻小姐之芳名。爱慕深情,有如山海。恨不得逢迎一面,以慰断肠裂腹之思。今日赏识春风,真觉悲欢之交集也。”言讫,潸然泪下。小莺也叹声,转去禀知月娥。只看那月娥,听了小莺禀复,不觉愁锁双蛾。沉思半晌,复又吩咐,令小莺进谓刘生曰:“小姐有言,郎君洵妙人也。但闻声见作之言,实难骤解。本欲奉问,以晰狐疑。然此间内外猜嫌,实非男女接谈之地。请君暂退,倘异日逢迎有幸,定当诘个因由耳。”言讫,回挽月娥,冉冉而去。穿过竹径,闪人小门。忽闻呀的一声,已觉双扉尽掩。生犹痴恋不置,踵诣门前,欲呼而不敢则声,欲见而无从钻目。厢寰炝担低徊而叹息者久之。顾盼间,忽见门外粉墙上,书有绿字一行云:
  新妆初罢下楼东,戏逐流莺入树丛。
  字盖揉叶汁书也。生知为月娥所题,却为甚两句而止。因亦取叶汁续成一绝云:
  行到鸾台深锁处,一枝浓艳笑春风。
  写毕自吟自语一会,忽笑曰:“珠帘一隔如万重山,便在此哭到明朝,终也无人怜惜耳。”乃拂袖而归,路上自思曰:“我看那月娥也,果然梦中所见。然昔但望风吹来、水送去,谁知却是雁引去蝶招来也。”
  时月娥与小莺,虽闪入小门,将扉掩住,却从门隙,窥生举动。见他自言自语光景,不觉都暗笑起来。须臾,回房,谓小莺曰:“我看此郎,有宋玉般情,梁鸿般信,潘安般貌,司马般才。所遇如此人,可谓九泉无恨。”小莺曰:“小姐莫非拔选卢储否?”月娥叹声曰:“人遐室远,谁与图全。空怜薄命佳人,枉遇多情才子耳。”小莺曰“既有深情,盍效红拂故事。”月娥不悦曰:“子欲我改装私奔耶?月娥何人,肯为此事否。”小莺曰:“否,小婢劝小姐改装以图,非劝小姐改装以奔也。”月娥问曰:“怎么图法?”小莺曰:“我想小姐生长深闺,虽戚族居邻,罕曾识面。就那刘郎,今日一顾,也未必识认得真。小姐何不改换男装,以与刘郎一会。逮谈到情洽处,然后问他婚姻之事。如他既有闺人,则亦不必着想了。如曰无之,然后如此如此,打醒他,看他如许痴情,当必欢喜应允也。”月娥曰:“恐被他识破时,能保全璧而归赵否?”小莺曰:“小姐只宜戒闺中之羞缩,学男子之轩昂。岂就遽能识破耶?”月娥曰:“尔盍与我偕往一遭者。”小莺曰:“不可,我方才与他对语,却被他一双利害眼,看得眉发都真。我若相偕,反为所识。”月娥又思量良久,乃决个意思。
  明日取出一疋纨罗,制成一套衣裳冠履。是晚黄昏之后,捐开兰麝,束起支鬟。带上峨冠,着上儒服。垂绅执扇,伟然美貌丈夫。闲踱房中,徘徊顾盼。问小莺曰:“可相像否?”小莺在旁,不转睛的呆看。微笑答曰:“像甚像甚。若小姐果然男子,又令我害煞相思矣。”月娥取镜自照,不觉也笑将起来。谓小莺曰:“如此情形,未免羞人答答。于是趁着月色,来抵映雪斋前。左边一窗,灯火辉煌,珠帘高卷。里面书声□哔。读李义山亵词曲云:“昨夜星辰昨夜风,画楼西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