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而四氏子不肯受也,曰:“凡吾所为皆戏耳!”虽然,四氏子戏,其子数木之罪而且挞之,岂亦戏狂耶?或以戏谏耶?今死矣!亦可云戏死耶?夫其父则狂,而反号其子为狂;其子父木而挞之则戏,而其父反以诸罪为戏,皆惑也。吾疑天公之愦愦久矣,今乃以其子之口与手,作天之口与手而日数之,日挞之,又酷巧。嗟乎!天公则诚戏耳,四氏子乌乎戏?
  [张山来曰:世岂真有若人耶?然观“吾犹及识之”云云,则是真有其人矣。乃知天生若人,诚近于戏,当亦未尝不悔之耳。后乃假手其子以巧报之,则彼苍之文过也。]
  
  虞初新志卷五 柳夫人小传 徐芳仲光藏山集
  柳夫人字某,虞山钱牧斋宗伯爱姬也。慧倩工词翰。在章台日,色艺冠绝一时。才隽奔走枇杷花下,车马如烟,以一厕扫眉才子列为重。或投竿f饵,效玉皇书仙之句,纸ノ彩簦柳视之蔑如也。即空吴越无当者,独心许虞山,曰:“隆准公即未榫今古,亦一代颠倒英雄手。”而宗伯公亦雅重之,曰:“昔人以游蓬岛、宴桃溪,不如一见温仲圭。吾可当世失此人乎?”遂因缘委币。
  柳既归宗伯,相得欢甚,题花咏柳,殆无虚日。每宗伯句就,遣鬟矜示柳,击钵之顷,蛮笺已至,风追电蹑,未尝肯地步让。或柳句先就,亦走鬟报赏,宗伯毕力尽气,经营惨淡,思压其上,比出相视,亦正得匹敌也。宗伯气骨苍峻,虬榕百尺,柳未能到;柳幽艳秀发,如芙蓉秋水,自然娟媚,宗伯公时亦逊之。于时旗鼓各建,闺阁之间,隐若敌国云。宗伯于柳不字,凡有题识,多署“柳君”。吴中人宠柳之遇,称之直曰“柳夫人”。
  宗伯生平善逋,晚岁多难,益就窭蹙。嗣君孝廉某故文弱,乡里豪黠颇心易之,又樽诓公墙宇孤峻,结侣伺衅。丙午某月,宗伯公即世。有众骤起,以责逋为口实,噪而环宗伯门,搪撞诟谇,极于辱。孝廉魂魄丧失,莫知所出。柳夫人于宗伯易篑日,已蓄殉意,至是泫然起曰:“我当之!”好语诸恶少:“尚书宁尽负若曹金?即负,固尚书事,无与诸儿女!身在,第少需之。”诸恶少闻柳夫人语,谓得所欲,锋稍戢,然环如故。柳中夜刺血书讼牍,遣急足诣郡邑告难,而自取缕帛结项死尚书侧。旦日,郡邑得牍,又闻柳夫人死,遣隶四出,捕诸恶少,问杀人罪。皆雉窜兔脱,不敢复履界地。构尽得释。孝廉君德而哀之,为用匹礼,与尚书公并殡某所。吴人士嘉其志烈,争作诗诔美之,至累帙云。
  东海生曰:柳夫人可谓不负虞山矣哉!或谓情之所钟,生怜死捐,缠绵毕命,若连理枝、雉朝飞、双鸳鸯之属,时有之矣。然柳于虞山岂其伦耶?夫七尺腐躯,归于等尽。而掷之当,侯赢以存弱赵,杵臼以立藐孤,秀实以缓奉天之危,纪信以脱荥阳之难。或轻于鸿羽,或重于泰山,各视其所用。柳夫人以尺组下报尚书,而纾其身后之祸,可不谓重与?所云重用其死者也!夫西陵松柏,才矣,未闻择所从。耆卿、月仙,齐丘、散花女,得所从矣,而节无闻。韩香、幼玉、张红红、罗爱爱之流,节可录矣,又非其人也。千秋香躅,唯张尚书燕子一楼,然红粉成灰,尚在白杨可柱之后。夫玉容黄土之不惜,而顾以从死之名为地下虑,荒矣。微曰舍人,泉台下随,未敢必其然也。人固不可知,千寻之操,或以一念隳;生平之疵,或以晚节覆。遂志赴义,争乎一决。柳夫人存不必称,而没以馨,委蜕如遗,岂不壮哉!
  [张山来曰:前半如柳萦花笑,后半如笳响剑鸣,柳夫人可以不死矣!] 换心记 徐芳仲光诺皋广志
  万历中,徽州进士某太翁,性卞急,家故饶赀,而不谐于族。其足两腓瘦削无肉,或笑之曰:“此相当乞。”翁心恨之。生一子,即进士公,教之读书,性奇w,咿唔十数载,寻常书卷,都不能辨句读。或益嘲笑之曰:“是儿富贵,行当逼人。”翁闻益恚。
  有远族侄某,负文名,翁厚币延致,使师之,曰:“此子可教则教,必不可,当质语予,无为久羁。”侄受命,训牖百方,而懵如故。岁暮辞去,曰:“某力竭矣。且叔产固丰,而弟即鲁,不失田舍翁,奈何以此相强?”翁曰:“然!”退而嗔语妇曰:“生不肖子,乃翁真乞矣!”趣治具饯师,而私觅大梃,靠壁间,若有所待。盖公恨进士辱己,意且扑杀之,而以产施僧寺,作终老计。母知翁方怒,未可返,呼进士窃语,使他避。
  进士甫新娶,是夜合户筹议,欲留;恐祸不测,欲去,无所之,则夫妇相持大哭,不觉夜半。倦极假寐,见有金甲神拥巨斧,排闼入,燮湫兀劈之,抉其心出,又别取一心纳之,大惊而寤。
  次日,翁延侄饮为别。翁先返,进士前送至数里,最后牵衣流涕曰:“恻隐之心,人皆有之。师何忍某之归而就死?”师矍然曰:“安得此达者言?”进士曰:“此自某意。且某此时,颇觉胸次开朗,愿更从师卒业。”因述夜来梦。师叩以所授书,辄能记诵,乃大骇,亟与俱返。
  翁闻剥啄声,掣梃门俟。已闻师返,则延入。师具以途中所闻告。翁以为谬,试之良然,乃大喜。自是敏颖大著,不数岁,补邑诸生。又数岁,联捷成进士。报至之日,翁坐胡床,大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