嗟乎郎君!今生已矣!”面壁长号。生频呼之,不复应。时壬申正月十二夜也。
    先是女密藏G与剪于衽,为女伴所觉,搜去之。至是乃手制女僧冠服,促媪于试灯夕,偕入尼庵。临行,夫人持女痛哭,不忍舍。左右皆掩泣,莫能仰视。生但目送而已,虞辞楚帐,嫱离汉庭,不足喻其悲也。庵内老尼诘其事,不肯为女剃度;哀恳再三,终不许。而某家侦知之,惧有变,急倩媪妯娌趋庵中,防护甚严。女自度不免,中夜起,呼媪哭曰:“母乎!儿至此命也夫!为传语……”语未毕,气结不能出声。媪急抱持之曰:“儿欲何言?”女欲言,复大哭晕绝,如是三。良久始曰:“儿与郎君,迹若路人,分喻知己,生平志念,皎如日星。本期办一死以报郎君,今流离转辗,计无复之。求死不得,求为尼又不得,命之穷也,一至于斯!天实为之,其又何尤?儿为郎君,涩眼全枯,惊魂久散,顾念死出无名,徒令枉死城中,增一业案耳。今与郎君恩断义绝矣!天荒地老,永无见期!好谢夫人,善慰郎君,勿复以儿为念,即视儿作已死观可耳。”言讫,母子相抱大恸,仆佛前。而某家人舟适至,蜂拥入庵,挟女而去。
    生自与女诀别后,心摇意乱,忽忽如有失。及媪归述女言,益狂惑失志,触目神伤。夫人忧之,且慰且让曰:“吾本欲为君缔此良因,不图变出非常,累君至是。虽然,君自与女无缘耳。君向不早为之所,因循蹉跌,坐失事机。迨奸人计赚时,以君之力,犹足与争,挺身而前,未必无济。乃袖手任其鼓弄。今大事已去,悔恨何及?且天下岂少良女子,而独沾沾于是为!”生仰天太息曰:“夫人休矣!余非登徒子,誓不效杂情奴态,暮翠朝红。自见女后,毕世悃忱,无端倾倒。试问遇合之奇,有如此女者乎?我见犹怜,有如此女者乎?两心相得,有如此女者乎?乃婉娈一室之中,荏苒三年之久,余亦非鲁男子也。所以禁欲窒私、坐怀不乱者,亦冀正始要终,各明本怀耳。事幸垂成,一朝云散,若以丹诚所感,虽灭顶捐躯,亦复奚恤!顾乃咽泪吞声,甘为奸人所卖,诚欲以礼相终始也。鼠牙雀角,适足增羞,抑岂令卖菜佣持我短长乎?今而后,余终当以情死耳!血殷肠裂,骨化形销,此恨绵绵,宁有穷极!卿勿复生别念,纵使贤如络秀,丽若绿珠,不能易此恨矣!”自是益不自聊赖,或竟日枯坐,或彻夜悲歌,积久遂成心疾。
    余见且伤之,为作《咄咄吟》一卷,《情忏词》一卷,以广其意。且生与女相爱怜若此,而卒不相遇,真堪遗恨千古,乌容秘而不传?而不知者,反以女为生口实。因详述之,以告天上人间,千秋万世之情痴有如生者。
    幻史氏曰:余观生与女,发乎情,止乎礼义,岂寻常儿女子所得拟乎?当其适然相遭,理既允当,于势又便,况有阃内以作主合,如此而不遇,岂人生快意之事,造物者故厄之,使弗克有终耶?不然,生与女命实不犹耶了然迹其后先言行,女非有意负生者,形禁势格,变至无如何耳。而生也宁守经,毋达权,事固弗易为流俗道。悲夫!语云:“未免有情,谁能遣此?”余又感夫以礼相闲者之情,尤不能已已也。
    [张山来曰:吾不知太恨生守经之心为何心,不唯有负此女,抑且负元女夫人矣!]
  瘗水盏子志石铭 萧山毛奇龄大可
    水盏子者,越器也,其器不知造于何代,亦莫按其制。相传隋万宝常析钟律,能叩食器应弦,后人即以水盏入乐。或曰:古有编磬,与水盏同;古金以钟,不以钲;今以钲易金,云钲即编钟也。编钟一变而为方响,再变为钲。水盏子虽不必以瓦,然由变而推,则易石以瓦,或亦非无然者与?《陈诗》云“坎其击缶”,《史记》秦王为赵王击瓦缶,而庄周子乃鼓盆而歌;虽或以节音,非以倚音专声赴奏,有如侨唬然而犹瓦为之。
    明兴平伯从子高通,蓄婢住子,能叩食器为《幽州歌》,筝师挡筝在旁,能曲折倚其声。姑苏乐工谋易以铁,不成。乃购食器之能声者,得内府监制成化法器若干,则水浅深分下上清浊,叩以犀匙,凡器八而音周,强名曰“水盏子”。顺治乙酉,王师陷安平,江都随破,家人之在文楼者皆散去,住子投射陂死。康熙甲辰,予遇通于淮阴城,托镇淮将军食。食顷,怀二盏出,供奉器也。中{扌豆}水级,叩之泠泠然,语其事而三叹。镇淮将军命瘗之淮城东唐程将军咬金墓侧,如瘗住子者,而使予志于石。其文曰:
    编竹为箫,编石成磬,方响不传,水盏可听。
    破十六叶,更为八瓷,中流深浅,高下因之。
    五邸渐安,犀槌自樱戛即函胡,桃将宛转。
    试斟渌酒,遥倚素曲,半袖萦锦,五指琢五。
    既越蕤板,亦迈徵弄,中曲擗扑,能使神动。
    吹角出阵,鸣笳在疆,北鄙好杀,南风不扬。
    鸟啼失林,雹裂震地,官渡战亡,安西军溃。
    已夺都尉,将邀昭妃,锦车翠幕,驱驰何为?
    昔者杞梁,妻赴淄水,朝鲜有妇,堕河而死。
    或援箜篌,或形操畅,彼美善怀,与之相向,
    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