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中得制科,却要算做当时的一个老才子。只因眼中识得王安石不近人情,是个好人,不肯依附,故尔沦落,他自既不想功名,见生了东坡这等儿子,怎不欢喜。谁知那时的秀气,都萃在一门,过不多时,他夫人程氏,又生了苏辙,字子由,这子由的天姿秀美,也不亚于哥哥。故一时人赞美之,称老泉为老苏,子瞻为大苏,子由为小苏,合而称之为三苏,十分称羡。
  却恨眉山僻在东南,没个大知己,老泉闻得成都的张方平,一时名重天下,遂领了两个儿子,从眉山直走到成都,来见方平,要他举荐。张方平一见了他两个儿子的文章,即大惊大讶道:“此奇才也,荐与别人,何足以为重轻,须举荐与当今第一人,方不相负。”此时称斯文宗主,而立在朝廷之上者,惟欧阳修一人,故张方平写书举荐,又叫人将他二人直送到京师。欧阳修看了荐书,就看二人的文字,不禁拍案大叫道:“笔挺韩筋,墨凝柳骨,后来文章,当属此二人矣。张方平可谓举荐得人。”遂极力称赞,直送与宰相韩琦去看。韩琦看了也惊叹道:“此二人不独文字优长,议论侃侃,当为国家出力,此朝廷瑞也。”自此,二人才名便轰然遍满长安。
  到了嘉v元年,苏轼、苏辙便同登了进士。欧阳修常将他的文章示人道:“此吾辈中人也,只恐到了三十年后,人只知有苏文,不知有我矣。”当时仁宗皇帝亲试策问,大是得意。朝罢进宫,龙颜甚悦,因对太后说道:“朕今日得二文士,乃四川苏轼、苏辙。惜朕老矣,恐不能用,只好留与后人了。”遂欲以唐故事召入翰林,宰相限以近例,惟召试秘阁,及试又入优等,遂直史馆,称为学士,十分荣耀。不料后来神宗皇帝登基,王安石用事。那王安石是个执拗之人,一意要行“青苗钱法”,苏轼却言青苗法害民不便。王安石又一意要变更科举,苏轼又言科举不当变更,只宜仍旧。神宗要买灯,苏轼又奏罢买灯,事事相忤。王安石如何容得,遂把他出了外任,通判杭州。苏轼闻报,恰好遂了他好游山水的心肠,胸中大乐道:“我久闻得李邺候、白太付都在杭州留传政迹,垂千古风雅之名,我今到杭州,若得在西湖上也做些好事,与李白二公配飨,岂不快心。”就一面打点起身。那时他兄弟子由同在京做官,见哥哥屡屡触犯王安石,恐有大祸,甚是忧心,今见他出判杭州,脱离虎口,方才欢喜;又恐怕他到杭州旧性复发,又去做诗做赋,讥刺朝政,重起祸端,因与表兄文同,于饯行之际,苦苦劝诫他一番。东坡深服其言。文同到他临行之时,恐他忘了前言,又做诗两句赠他道:北客若来休问答,西湖虽好莫吟诗。
  东坡领教而别。不一日到了杭州,远远望见山色,便觉不同,满心欢喜。到任之后,一完了衙门公事,便出游于西湖之上。果然好一个西湖!但见:
  碧澄澄,凝一万顷彻底琉璃;青娜娜,列三百面交加翡翠。春风吹过,艳桃浪李如描;夏日照来,绿盖红莲似画。秋云掩映,满篱嫩菊堆金;冬雪纷飞,孤屿寒梅破玉。晓霞连络三天竺,暮霭横铺九里松。风生于呼猿洞口,雨飞来龙井山头。簪花人逐净慈来,访友客投灵隐去。
  此时东坡在西湖上,观之不足,爱之有余。政事稍有余闲,便不论晴雨,定要出游,见山水风光,变幻不测,晴有晴有的风景,雨有雨的妙处,因喜而题诗一绝道:
  湖光潋滟晴偏好,山色空饔暌嗥妗
  若把西湖比西子,淡妆浓抹也相宜。
  自此诗一出,人人传诵,就有人称西湖为西子湖了。东坡原久闻西湖之名,恨不能一见,今见了西湖,又觉见面胜似闻名,那诗酒襟怀、风流性格,那里还把持得定,按纳得下,便不免要淘情声色。那时钱塘有个名妓,唤做朝云,姿色甚美,而性情不似杨花,爱慕的是风流才子,鄙薄的是庸俗村夫。一时有钱的舍人,往往要来娶他,他却风鉴颇高,看不上眼的决不肯从。东坡闻知了,因唤他来侑酒。见他不沾不染,不像个风尘中人,甚爱之,又甚怜之。饮到酒酣之际,因问他道:“汝落风尘几年了?”朝云道:“四年矣。”东坡又戏问道:“既已四年,则朝为云,暮为雨,只怕风尘中乐事,还胜似巫山。”朝云道:“云雨虽浓,任风吹送,而此身飘飘无主,竟不知谁是襄王。此地狱中之水火也,不克脱去,苦莫能言,尚何乐之有?”东坡道:“既知苦而不知乐,何不早早从良?以汝姿容,何患不逢青眼?”朝云道:“他若见怜,妾又嫌他酒肉,妾如可意,他又厌妾风尘,这良却于何从?”东坡听了大喜,又复大笑道:“我倒不厌你风尘,但不知你可嫌我酒肉否?”朝云闻言,慌忙拜伏于地道:“倘蒙超拔,则襄王有主矣,无论衾绸,犬马亦所甘心。”东坡喜他有志,果就娶他为妾,正是:
  风恶虽然不惜尘,弃生拼死也由人。
  杨花若不沾泥去,尚可随花落绣茵。
  一日,东坡宴客湖滨,召一妓叫做群芳来侑酒,酒半,因命他歌,群芳不敢推辞,因歌一道“惜分飞”的词道:
  泪湿栏杆花着露,秋到眉峰碧聚。此恨平分取,更无言语空相觑。
  细雨残云无意绪,寂莫朝朝暮暮。今夜山深处,断魂分付潮回去。
  东坡听了,叹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