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长老见济癫说话有因,只得叫人将锦笺抄下。恰好抄完,只见管山门的来报道:“李太尉骑着马,说是皇爷差他来看榜文的,要请长老出去说话。”长老听了,慌忙走出山门迎接。李太尉看见长老,方跳下马来,说道:“当今皇爷,咋夜三更时分,梦见驾幸西湖之上,亲见诸佛菩萨,俱露处于净慈寺中;又看见山门前这道榜文,字字放光;又看见榜文内有‘上叩九阍’之句,醒来时记忆不清,故特差下官来看。不期山门前果有此榜文,榜文内果有此‘叩阍’之句,大是奇事。但下官空手,不便回旨,长老可速将榜文另录一道,以便归呈御览。”此时长老因有锦笺抄下的,一时胆壮,随即双手献上道:“贫僧已录成在此,伺候久矣。”太尉接了,展开一看,见笺纸精工,字迹端楷,不胜大喜道:“原来老师有前知之妙,下官奏知皇爷,定有好音。”说罢,即上马而去。
  到了次日,李太尉早带领许多人,押着三万贯钱到寺来说:“皇爷看见榜文,与梦中相似,甚称我佛有灵。又见榜文有‘叫通天耳’之句,十分欢喜,故慨然布施三万贯,完成胜事。你们可点明收了,我好回旨。”
  长老大喜,因率合寺僧人,谢了圣恩,李太尉方去复旨。长老正要寻济癫来谢他,济癫早又不知那里去了。长老见钱粮充足,因急急开工,诸事俱容易打点,只恨临安山中,买不出为梁、为栋、为柱的大木来,甚是焦心,因与济公商量道:“匠人说要此大木,除非四川方有;但四川去此甚远,莫说无人去买,就是买了也难载来。却如何区处?”济癫道:“既有此做事,天也叫通了。四川虽远,不过只在地下。殿上若毕竟要用,苦我不着,去化些来就是了。但路远,须要吃个大醉方好。”长老听了,又惊又喜道:“你莫非取笑么?”济癫道:“别人面前好取笑,长老面前怎敢取笑?”长老道:“既是这等说,果是真了。”因分付侍者去买上好的酒肴来,尽着济公受用。济癫见酒美肴精,又是长老请他,心下十分快活,一碗不罢,两碗不休,一霎时就有二三十碗,直吃得眼都瞪了,身子都软了,竟如泥一般矬将下来。长老与他说话,也都昏昏不醒,因分付侍者道:“今日济公醉得人事不知,料走不去,你们可搀扶他去睡罢。”侍者领命,一个也搀不起,两个也扶不动,没奈何只得四个人连椅子抬到后面禅床上,方放他睡下。这一睡,直睡了一日一夜,也不见起来。众僧疑他醉死了,摸一摸,却又浑身温软,鼻息调和;及要叫他起来,却又叫他不醒。监寺因来埋怨长老道:“四川路远,大木难来,济癫一人如何得能走去化来?他满口应承者,不过是要骗酒吃。今长老信他胡言,买酒请他吃醉,今醉得不死不活,睡了一日一夜,还不起来。等他到四川去化了大木回来,只好那事罢了。”长老道:“济公应承了,必有个主意,他怎好骗我?今睡不起,想是多吃几杯,且等他醒来,再作道理。”监寺见长老回护,不敢再言。
  又过了一日,济癫只是酣酣熟睡,又不起来,监寺着急,因同了首座,又来见长老,道:“济癫一连睡了两日两夜,叫又叫不醒,扶又扶不起,莫非醉伤了脏腑?可要请医生来与他药吃?”长老道:“不消得。你不须着急,他自会起来。”监寺与首座被长老拂了几句,因对众僧说道:“长老明明被济癫骗了,却不认错,只叫等他醒起来。就是醒起来,终不然能到四川去!好笑,好笑。”
  不期济公睡到第三日,忽然一咕噜子爬了起来,大叫道:“大木来了。
  快分付匠人搭起鹰架来扯。”众僧听见,都笑的笑,说的说:“骗酒吃的,醉了三日,尚然不醒,还说梦话哩。大木在那里?就有大木,不过是扛是拽,怎么叫人搭鹰架去扯?胡说,胡说!”济癫叫了半晌,见没人理他,只得走到方丈来见长老,说道:“寺里这些和尚甚是懒惰。弟子费了许多心机力气,化得大木来,只叫他们分付匠工搭鹰架去扯,却全然不理。”长老听了,也有些兀突,因问道,“你这大木是那里化的?”济癫道:“是四川山中化的。”长老道:“既化了,却从那里来?”济公道:“弟子想:大木路远,若从江湖来,恐怕费力费时,故就便往海上来了。”长老道:“若从海上来,必由鳖子门钱塘江上岸。你怎叫搭鹰架扯木?”济公道:“许多大木,若从钱塘江盘来,须费多少人工?弟子因见大殿前的醒心井,与海相通,故将众本都运在井底下来了。只要搭架子去扯。”
  长老听见济公说得有源有委,来历分明,不得不信。因分付监寺快去搭鹰架。监寺因回禀长老道:“老师父不要信他乱讲。他吃醉睡了三日,又不曾半步出门。若说四川去化,好近路儿,怎生就化得大木来?就是有神通,化了从海里来,怎能够得到井底下?就是井底下通海,止不过泉眼相通,怎能容得许多大木?今要搭鹰架,未免徒费人工。”济公在旁听了,笑道:“你一个蠢和尚,怎得知佛家的妙用?岂不闻‘一粒米要藏大千世界’,何况偌大一井,怎容不得几根木头?”长老因叱监寺道:“叫你去搭鹰架,怎有许多闲说?”
  监寺见长老发性,方不敢再言。只得退出,叫匠人在醒心井上,搭起一座大架子来,四面俱用转轮,以收绳索,索上俱挂着钩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