博山交龙锦,观者赞其慧心。然无母之儿,未免幼失教训耳!”生极力称奖。
  少顷,相携出户,复至一处,曰:“是即汝父所营之菟裘也!”出钥脱键,重重启辟。堂奥藩厨悉备。后有楼三楹,中贮书籍玩器,左则锦绣盈箱,右则金银满库,几于目迷五色。某曰:“此汝父二十年心力,守之勿浪掷也!”生俯首小语曰:“未有室家,与谁同守?”某曰:“汝未聘耶?如不弃嫌,愿以痴女敬奉箕帚。”生顿首谢,并问其期。某曰:“视明夜三星照鸳鸯楼角,吾当以油壁车送新妇来矣!”言毕而去。即有婢仆数辈,鬻身门下。生命扫除庭榭,设几列筵。
  庖人乐部,及一切琐碎事,无不预为经理。惫极就寝,一转侧间,依然乳媪家破床革榻也。初疑妖梦无凭,付之一哂。明夜,仍至其处,即有婢仆辈,迎候于门曰:“鱼轩已发,乞新贵人更衣以俟。”时堂上绛蜡高烧,笙歌迭奏,重廊复榭,处处张以锦幄。亡何,彩舆停驻,笼灯数十,簇拥花毡,与新人交拜讫,导入内寝。烛花影里,却扇偷窥,较初见时尤矜严也。缓装卸服,拥入重帏,夫妇之乐,有过于画眉者。
  晓鸡三喔,着衣下床。但见乳媪抽衣叠絮,摸索床头。摄神痴想,自辰及酉。偶倦伏几上,一青衣婢至曰:“闺中有命,乞主人移玉。”生遂去。入门见报喜者环立堂下。生不解,入问细君。曰:“妾闻修文殿缺一掌案官,以千金寄吾父,夤缘得此职。
  请为郎易冠带。”生笑曰:“仆向欲青一衿而不可得,今而知得官自有术也。“遂华服乘轩,上修文殿公署。继往岳家致谢而归,谓新妇曰:“闲曹不足以致富,尚当治生产。”出橐中金,命干仆作负贩计,买丝积谷,几同垄断。生日在梦中,出了公事,入操会计,妇亦勤俭持家。不十年,扩充父业,为黑甜乡第一富贵家矣!
  生每夸诸乳媪。乳媪曰:“惜是梦境。不然,官人大富贵,当不向此间作啖饭处。”生大笑曰:“吾以醒为梦,以梦为醒淦。半生衣食吃着不尽矣!且天下享富贵者,何必非梦中之人哉?”遂作《述梦记》以自志。予文其说,以告世之日在梦中者。
  铎曰:“吾尝谓富贵中人,不过做得一场好梦。然则做好梦者,亦当以富贵中人目之。惜乎好梦不长,富贵无几时耳。若阮生者,可以长富贵矣!”
  命中姻眷
  真州丁生,年十七,聘卫氏,未娶而夭,将论婚世族,就术者算之。术者曰:“君命不宜耦人类,后当娶兽妇。”丁怒曰:“予即不肖,亦腼然人面也!何至下婚于毛族?”术者曰:“以命论之,当不爽。”百计求凰,果无一遂。
  后薄游于楚,泊舟中峡。忽有猿雏数十辈,缘崖而下,跃登o首。舟人喧逐之,担囊负箧,纷纷登崖而去。正嗟异间,数老猿舁一篮舆至,牵曳推挽,捺生入坐。舟人力解不脱。扶舆上肩,飞登绝壁。至一洞府,累石为门,涂泥作砌。生不得已,下舆入,堂上一翁拱立而俟,状貌不甚诡异,曰:“汝丁庆云之子耶?”曰:“然!”翁曰:“仆与尔父为总角交。十八年前,浪迹于此,因赘于袁氏,生一女,未遭良匹。今幸文旌远驻,故令童仆恭迎。倘不以异类见憎,愿谐婚媾。”生觳觫未敢应命。
  忽一老妇出。翁曰:“此拙荆也。”生略睨之,碧眼赤肥,两权毛卷如反猬,向翁耳语,喋喋不知作何词。装女覆巾而出,曳令交拜,导入别洞。揭巾微视,额下毛浓团密裹,人面不知何处。生愤气而寝。夜半,女潜就之。生叱曰:“尔欲通人道,当俟皮毛脱落时也!”女惭而退。
  明日,临涧自照,似深恨其丑,遂奋身投于涧底。失大声呼救,一家奔集,指挥众辕,力引而出。扶掖归洞,蒙被僵卧,竟体发痛,痛定而痒。女爬搔几遍,毛应手堕落,积如乱丝。教日而起,面白皙如玉,益以秀丽。视之,真天人也!生笑曰:“今而知人兽转关,止争一番洗伐耳!”是夕,遂同寝处。
  明晨谒其父,父惊喜欲狂。母见之大怒,曰:“生女不肖,老奴乱我种矣!”因詈其夫,并逐其女。翁急具肩舆二乘,令女随婿仍送至旧处。
  舟人自失生后,凝待将及一月,见生偕美妇来,大喜,载与俱去。后生自楚反,重至其地。女欲定省其父,而峭壁危崖,无路可入,零涕而归。
  铎曰:“一日伐毛,百年美眷,即谓术者之言不验可耳!”
  臭桂
  祁门县署东,桂树一株,花而不香,土人丑其名曰“臭桂”。一夕,有道者偕老翁乘月而来,吟啸其下。道者指树笑曰:“此蟾宫第七株也。”翁曰:“月府仙葩,其香倍于鹫岭。兹何索莫若此?”道者曰:“记八百年前,月主新广寒殿,缘此树碍其殿角,命吴质移去。适被罡风吹堕尘世,偶为钱神拾取,将植诸铜山之上,因而其香忽敛。钱神恶之,弃置于此。”翁曰:“铜臭逼人,疾之固善。然簸弄狡狯伎俩,反由此而得臭名,亦矫情者之自取也!”道者笑曰:“吾当为花一洗此辱。”举袍袖绕树三匝。亡何,异香飘拂,馨闻数里。忽西风顿作,金粟纷纷堕地。花中各现一美人,霓裳羽衣,蹁跹起舞。中有一女子,掠削作鸣蝉髻,旁贴翠凤翘。凤B衔赤珠一粒,光与月色相射。道者曰:“阿簧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