彻夜绸缪,直至曙色透窗,始朦胧睡去。
  冯乙之引甲入彀,原与诸妓设 谋。是夕即暗宿邻房,侦甲动静。及至日已向午,甲晨梦方醒,睁眸启睫时,乙已坐床前。金宝方揽衣起坐,粉胸半露,红锦抹胸,倦态恹恹,兀然不动。侍儿进水 烟,兰麝三四喷,渐而下床结束。甲顾见乙,惊悸惭汗,无地自容,急推枕起,整衣扣钮,垂头坐镜台前,默无一语。婢促u面者再,卒不应。乙呶呶聒耳,烦絮不 堪。甲怒,搴帘欲遁,金宝趋止之。
  正扭结不解,有甲友方焕如适至,乃劝使皆坐,说甲曰:“花月游戏事,规矩中安索解人?此地当柔肠用事,乃昂 昂然作大阿哥气象,是真焚琴煮鹤,杀风景矣!人生行乐耳,何苦自招烦恼?况足下笃爱友于,今昆玉当之际,正应面议救援,俾得悔过自新。大丈夫释憾于杯 酒间,今夕弟治卮酒,为两君通好。敢有二三其德者,当兴娘子军以问罪。”甲乙俱为解颐。于是整席荐觞,猜拳谱曲,挑弄谐笑,极尽欢娱。甲兴致之来,亦自忘 其忌讳。两人沉溺脂粉,不出院门者匝月。
  何之内弟胡昌,以何之弃之也。忿甚,益勤廉自励。旅橐稍完,辄弃染缯业,自作商贩。资积日饶,颇好声誉。结识缙绅,攀附文墨士,惟与何不通庆吊。
  甲之恋金宝也,适值胡氏大男行婚冠礼。冠履之客,踵相接也。甲诳何,谓代胡氏支持宾客。何以甲索谨厚,深信不疑。甲心欲得金宝,而百i之珠无能谋者,遂盗何铺金银数百镒,买金宝以逃。
  明日,何以失金控甲,词兼涉乙。乙与胡谋,转以生死无着向何索甲。何溪刻多贪,素失街邻欢。因而众咸徇甲,谓其必无盗金之事,衿士愿为甲甘结,而不直何。何恐久讼耗赀,乃复捐金请和,而讼始罢。
钟和尚
  族兄潘狄,年少无赖,恃其血气之勇,刚狠好斗。尝从公人捕盗南湖,盗船蜂拥,火药迸发。狄团伏水底,枪子纷纷,水声击若钲鼓齐鸣,激沫如飞。伏不得起,乃水行十馀里方脱。
   行至溧水,得盟友十人,开一酒馆,命曰“好汉馆”。一日,有募化僧手提一钟,置铺案上。问:“何作?”曰:“钟重八百斤,每斤募钱一文,所索八百文耳。 有能举此钟者,弗索也。”诸伙无敢举者。狄自知非僧对,然性好胜,徘徊观望,欲乘间颠之。乃暗攻其后,和尚岸然坚立,无所撼摇,但一纵送,狄已跌堕康衢, 冥然昏愦,逾时始苏。急探溺器,跪而牛饮,尽一器,心始豁然。问和尚,则已提钟他走矣。
  踪迹得之,尾其后。和尚曰:“不死为幸,何事复来?” 答曰:“愧技不如,愿乞指示。”曰:“能为我牛马走,则来。”曰:“能。”因以行装一裹委狄,使肩任之,重不能胜,跛倚行数十步,其状甚惫。和尚曰:“重 不四百斤,便乃如许作态,纤纤如儿女子。拳棒粗笨事,其何以堪?”狄固请从,和尚曰:“权过荒山,能否汝自决之。”
  行数月,至一处,万峰峭 立,松杉蓊郁,一羊肠径崎岖石罅间。攀萝扪葛而上,出丛林一里许,顿觉山停水静,别有一天。有平坡,广数十亩,箭的马埒备焉。逡巡半里,过桥东折,有坞甚 深遂,兰若岿然。聚食数十僧,皆强有力;又有悍鸷少年寄此习少林业者,亦数十人。钟和尚之上,有父钟和尚者,有祖钟和尚者,且有祖祖钟和尚者。重门复道深 闭,方丈内狄所不能通问者也。
  诸少年身皆轻捷,每跃起,迅如飞鸟。寺前银杏十数株,围可三四尺。有数少年,每晓起向树上疾飞一腿,迅即退立树 外。叶上露零如雨,无涓滴沾衣者。或立百步外,以丸弹杨叶,第认定何枝,弹丸风发。顷刻繁叶乱堕,无一存者,他枝不误损一叶。或立瓦一片,骈二指削之,则 一角落,而瓦立如故。或囊沙悬于四侧,人立其中,四面击之,囊无着身者。又有以手挟数十斤沙囊,耸身中堂,以指掐屋梁,而挂其上,半晌乃下。诸如此类,不 可殚述。人各一技,晨夕演习不倦。
  因使狄自献所长。于是使拳弄棒,如“黄莺扑翅”、“拨草寻蛇”诸技,莫不竭尽平生之力。然而弄斧班门,略无 许可。和尚曰:“所有来此习技者,类皆弱冠以前。今汝年已三旬,技止此耳,乌能为力哉?及早归去,深自韬晦,或不失为善人之目。若必以区区自喜,好为卖 弄,死丧无日矣!”赠二十金,遣一老园丁送之出山。狄自是不复敢负气自雄矣。
  箨园氏曰:所见不广,而以区区自喜,此盆成括之所以见杀,而马服子之所以丧师也。钟和尚之不传其技,即谓以菩萨心救世可也。
蓝山过客
  张雨亭孝廉,设帐于蓝山僧寺。门墙桃李,多豪气少年。一日,有过客年可三十许,衣履不甚修洁,无随从,无囊橐,无雨盖,只身至刹。走殿上,迳视塑像一周,即旁窥书舍。与诸生语,皆以客为落魄旅人,大加白眼。进就雨亭,亦落落不甚为礼。客扫兴而出。
  时方整洁神像,有护法灵官业已装就金身,未及正位山门,暂供佛殿上;有关帝圣像绘采未成,闲供山门外。客感其事,欲留数行墨,以示轻己者。因向雏僧索笔砚,僧乞怜于诸生,无肯予者。客于灰烬中,检得松煤,题壁云:
  古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