否,倪青天最恶穿窬,如言不见信,不惟无赏,恐反受罚,不如安分缄口为妙。”公又笑曰:“我相汝晚福甚隆,即此未尝不是机缘,汝其图之。”渔人摇首不语。诘旦,公与渔人作别。返署,急遣人拘万年轻至。公招至记室,渔人战兢伏地,不敢仰视。公拈髯笑曰:“汝第举首,尚识卜人否?”渔人仰视公,急叩首曰:“小人死罪,求公见恕。”公笑慰之曰:“我不汝罪,汝其毋恐。某甲之冤,汝肯为具控,不吝厚赏也。”渔人叩首答曰:“谨从尊命,谨从尊命。”乃具词控诉。公立飞签拘某氏,并族长、左右邻至。令渔人与某氏对质,某氏犹强辨不已。公谓非再检验不可,比具文上达,并叙入万年轻之词。爰重率众登山,开墓启棺。时交仲春,甲尸已溃烂,脏腑毕见,肠中死蛇犹存。公令某氏观之,某氏犹不肯承。公怒甚,叱鞭其背,某氏娇不胜刑,乃吐其实。初,某甲得疾,某氏有中表兄时来省视。甲疾日剧,某氏料不能起,遂与表兄有私,计甲死当据其产,永为夫妇。甲虽绵反草辏一息猝难遽绝。适见丐者蓄有小蛇,二人有触于心,以百钱购得,而致甲命。死果无伤可验,智亦巧矣。自是,甲冤既白,某氏凌迟处死,其中表兄亦立斩以殉。公又命族长择族中子侄,立为甲嗣,以延血食。遐迩闻之,无不称快。公感城隍示梦,刑牲致祭以酬之。又以此事非万年轻莫白,且嘉其孝,乃召母子至署,为万娶妻生子;给钱小作贸易,俾温饱以终身焉。
  
  里乘子曰:公自筮仕吾皖,历宰剧邑,所断奇狱甚多,皖人至今犹津津乐道之。其最著者,莫如某甲之狱。好事者已谱入传奇,播之管弦矣。偶阅《蝶阶外史》,载黎襄勤公世序宰江西时,曾雪冤狱,与此相类。顾同一用蛇致命,此由谷道窜入腹中,彼由口窜入腹中,为小异耳。
  
  张船山先生讯盗
  
  遂宁张船山先生问陶,以翰林出守莱州,恃才傲上,上官以先生才望素著,皆优容之。会长白某公巡抚山东,先生来谒,公谓其无礼,心甚橹。语方伯曰:“莱州张守,书生结习未除。太守为一郡表率,渠能胜任耶?”方伯固与先生齐年契好,为之说曰:“张守虽系书生,闻尚不误民事。”时有剧盗桀骜狙诈,屡断屡翻,承讯官皆莫可如何。公冷笑谓方伯曰:“君谓张守不误民事,如某盗,渠能定谳,当即令其旋任;否则,予将登诸白简,莫怪老夫无情也。”方伯唯唯。出语先生,问:“君能定谳否?”先生笑曰:“有何不能。”方伯大喜。商诸廉访,即延先生至臬署讯盗。佥问:“先生计几日可以了结?”先生笑曰:“此细事耳,三日足矣。”又问:“需用何刑?”先生笑曰:“刑具俟用时再议。所最要者,金华极精干脯一大盘,绍兴佳酿一大瓮,藉此聊助舌锋,断不可少。”佥笑曰:“诺。”翌辰,先生至臬署客厅,箕坐炕上。几置金华极精干脯一大盘,阶下置绍兴佳酿一大瓮,一僮扇炉暖酒,一僮执壶侍侧,一书吏在旁录供。呼盗跽膝前,先生左手把杯,右手翻阅案牍,而问盗曰:“汝郯城人耶?”盗对曰:“然。”“汝年几何矣?”曰:“三十有七矣。”“汝居乡乎?居城乎?”曰:“居城。”“汝有父母乎?”曰:“小人不幸,父母俱亡矣。”“汝有兄弟乎?”曰:“兄弟三人,小人其长也。”“汝有妻子乎?”曰:“小人有二子,长年十八,能猎兽矣;幼年十三,尚未能猎兽也。”“汝家何业也?”曰:“无所事事也。”斯时,方伯与廉访诸公俱在屏后窃听,以先生素工言语,必能摘奸发覆,不料所问皆琐琐细事,殊与原案无涉,佥相视匿笑。又恐不能了结,无以复某公之命,深以为虑。越日,先生至臬署,又问盗曰:“汝郯城人耶?”盗对曰:“然。”“汝年几何矣?”曰:“小人三十有九,明年且四十矣。”“汝居乡乎?居城乎?”曰:“居乡。”“汝有父母乎?”曰:“小人父早亡,母已下堂矣。”“汝有兄弟乎?”曰:“兄弟三人,小人其次也。”“汝有妻子乎?”曰:“小人有一子一女,皆孩提也。”“汝家何业也?”曰:“薄田数亩,务农为业也。”诸公俱复窃听,以先生所问与昨无异,益复吃吃匿笑。至第三日,先生至臬署,方伯与廉访问曰:“君言三日了结,今三日矣,果能了结耶?”先生笑曰:“下官向不打诳语。今日下午,当可了结,公等请无虑也。”因传谕皂隶人等,预备刑具,听候结案。先生至客厅,依旧箕坐炕上,以干脯下酒,呼盗跽膝前。问曰:“汝郯城人耶?”盗对曰:“然。”“汝年几何矣?”曰:“去年四十,今又添一岁矣。”“汝居乡乎?居城乎?”曰:“时而居城,时而居乡也。”“汝有父母乎?”曰:“小人有母,年逾七十矣。”“汝有兄弟乎?”曰:“小人有两兄,皆亡故矣。”“汝有妻子乎?”曰:“小人有子,尚呱呱在抱也。”“汝家何业也?”曰:“无田可耕,或渔而或樵也。”诸公窃听,益复相视匿笑,谓先生所问,如老妪絮语,何能定谳?至日晡后,先生乃命僮取巨觥来,连满饮三巨觥,命将酒脯彻去,传集皂隶,准备刑具听用。先生正色危坐而语盗曰:“今当问及正案矣。我观案牍,前承讯各官所谳一一属实,汝何屡断屡翻也?”盗叩首曰:“小人实系负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