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可得也。所谓不善自修者何?徇私忘公,贪无纪极,不戒覆车,靡思报国,如是则恶名随焉,众毁归焉,鬼神祸焉,虽欲避其辱,亦不可得也。于戏,身为宰相,何善不可行,何功不可立,顾乃为区区之利蛊惑而妄行,岂不深可惜哉!且自古居相位者,未闻死于冻饿,而死于财、于酒、于色、于逸乐者,无代无之。昔诸葛孔明为丞相二十年,无尺寸之增于家,未尝忧其贫,竟以劳于王事而卒,至今其名之荣尝若世享万钟而不绝者。唐元载为相,惟利是嗜,及其败也,籍没其家胡椒八百斛。其名之秽,常若蒙不洁而播臭无穷者。呜呼!夫人以百年之身,天假以年不过八十、九十,姑以八十为率,计其得志不过三四十年而已,岂有三四十年之间能食胡椒八百斛之理。古人谓利令人智昏,兹明验矣。呜呼!凡为相者,能以诸葛孔明为法,唐之元载为戒,虽台鼎终身,又何悔吝之有!
  用贤第二
  天子之职,莫重择相;宰相之职,莫重用贤。然则何以知其贤?询诸人则知之,察其行则知之,观所举则知之。夫为室而不众工之资,梓人虽巧,室不能成矣。为国家而不众贤之集,相臣虽才,国不治矣。彼为相者,诚能开诚布公,廓焉无我,己有不能,举能者而用之,己有不知,举知者而用之,己有不敢言,举敢言者而用之,如是则彼之所能皆我有矣。必欲一身而兼众人之事,虽大圣大贤有所不能。夫粹白之狐,举世无所有也,然而有粹白之裘者,善取于众而已矣。况大臣初不贵乎事无不知,第公正其心,无所媢疾,则智者效谋,勇者效力。呫呫以为才,捷捷以为辩,自炫自伐,则贤者必不乐为之用。大抵人君自伐,则臣职有所不行;相臣自伐,则百执事之职有所不行。为人上者,操约以驭繁,居静以制动,以无心而应天下之心,则所令者从,所庸者劝。苟知其贤而任之,既任而疑之,而务胜之,顾与不知不用,自任其才也奚异?若然,则体统失,而謟佞之小人至矣。与小人处,则天下之事不论可知吁!
  重民第三
  盖闻古之王者,授版则拜,切意万乘之尊为其民贬抑若是,尝疑焉而不取。既而思之,国之所以昌,四夷之所以靖,朝廷之所以隆,宗庙社稷所以血食悠久者,微民不能尔也。夫天以亿兆之命托之君,君以亿兆之命托之相,是知相也者,为君乂民者也,君也者,为天为祖宗保民者也。天以是托我,祖宗以是托我,敢不敬与,敢不慎与。苟受其托而不能使之遂生安业,乃从而扰之,虐之,犬彘之,草菅之,则是逆天而违祖宗之命,以自戕其国也,而可乎?彼为民者,固不敢与校,然于天之心,于祖宗之心,其能无所戚欤?尝谓爱民者无过于天,无过于祖宗,天生之难,祖宗得之为尤难。王者知其如是,凛凛焉未尝不以民生为重,闻其害则除之,睹其利则举之,牧守非其人则易置之。今夫鹰师、圉人,所掌者不过人主服御之一物,而人尚以内侍重之,刺史、县令乃为祖宗为国家牧养斯民者,反视为不切而漫畀之,是爱民不如鹰犬,重内侍不如受祖宗国家一方生灵之寄者,岂不颠倒失体哉?大抵下之所以为,惟上是视,在上者诚有重民之心,而天下不治者,古今无有也。
  远虑第四
  天下之事,知其已然,不知其将然者,众人也。因其已然,而将然未然逆而知之,非深识远虑者不能。室已焚而徙薪,舟已溺而市壶,疾已成而求艾,虽殚力为之,无及矣。今夫隆然之堤有容蚁之穴,宜若无所损,然周于识者必塞而实之,虑其久而必底于讧溃故也。天下之事皆能如是虑之,尚何后患之有哉!大抵自古国家之所以不治,臣子之所以不轨,固非一朝一夕之积,良由今日以某事为小过而不谏,明日以某人为小罪而不惩,日引月深,不自知其祸乱之成也。故臣之于君,献可替否而不敢萌一毫姑息之心。始以为无伤,卒至大可伤;始以为不足虑,卒至深可虑。惟君子为能见微知著,思患而预防之;于饮宴则防流连,于田猎则防荒纵,于营缮则防踰制,于货财则防损民,于爵赏则防僭及,于刑法则防滥杀,于君子则防疏远,于小人则防玩狎,于听览则防容奸,于征伐则防渎武。夫君之于臣,亦有所当远虑者:虽爱而不锡以过分之赏,虽旧而不授以非据之官,虽亲而不交以亵渎之谈。盖尊卑之分严,则上下之体定;上下之体定,则祸乱无自而生,天下之事可次第而治矣。
  调爕第五
  人皆曰燮理阴阳为宰相事,然举世第能道其辞,迄不知阴阳何术可以燮理。按《书?周官》:“三公论道经邦,燮理阴阳。”盖周之三公即今宰辅。而汉丞相平亦曰:“宰相上佐天子,理阴阳,顺四时。”厥后又有灾异免三公之制。世俗所云,盖本诸此。切尝即是以思,宰相所以调燮者,非能旱焉而使之雨,雨焉而使之旸,要不越尽人事以来天地之和而已矣。夫天之与人若判然,而实相表里。盖政事顺则民心顺,民心顺则天地之气顺,天地之气顺则阴阳从而序矣。若乃怙势立威,挟权纵欲,恶人异己,谄佞是亲,于所言者不言,于所救者不救,上下相蒙,惟务从命,如此欲望民心顺、阴阳之气和,难矣。大抵天道之灾祥视民心之苦乐,民心之苦乐视政事之失得,政事之失得视宰相之贤与不贤。昔丙吉舍死人问牛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