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靓,有江南风。后殿右壁有北人陈松寿山尽松,左壁有王安昆平圃所书沈约高松赋,后有跋,言京师左安门外弘善寺静观堂有陈香泉禹之鼎两君画壁,观者云至,夕照寺恒吉师欣慕之,乾隆乙未夏六月因乞陈寿山画松,而平圃书此赋。今日寺僧言陈君画年已将八十,当暑盘薄,顷刻而成,其画雄深苍古,腕力绝人,王君谓其笔墨阴森,一堂风雨,洵不虚也,王书作行草,亦婉劲有米襄阳董文敏之风。沈赋见其本集,有云叶拒禽踪,枝通猿路,又云飞蓬下卷,明月孤悬,为一篇之警策矣。东院有挹翠轩,为燕坐处,庭中有竹树小池,对轩有平台,上设栏槛,墙外环以杨柳,野景萧廖,女墙掩庭,南望荒亭一,一错峙榆槐,即冯益都万柳堂也,麟伯六舟后来,清卿金甫期而不至,蔡梅贪不期而来,是日行厨借庭芷庖人,肴馔精洁,哺后酒毕,夕阳澹然,初月已上,坐平台上,秋烟远生,疏柳微黄,归雅万点,为之徒倚不能去也。
余亦曾屡游其地,壁画在殿中,扃鐍不恒启,故免剥蚀之患。然陈君之画虽工而未超逸,徒以壁画仅传,不能不令人流连。至于寺东小园之胜,诚如越缦所述。尔日士大夫尚有载酒寻幽心情,一台一榭,亦无冷落之恨。今则左安门内为贫民窟,为枯骨丛,偶一过之,惟见寿木闲花清泉文石,流年已换,赏音遂殊,凭览之余,凄然掩袂矣。
今年春间,溥心畲在极乐寺,为寺僧画松一堵,缚带累几,仓卒而成,溥心畲画法北宗,绝去恒蹊,他日流传,当不让陈君专美于前也。
路政
庚子以后,始渐修马路,前乎此则衢路中间有甬道,宽约二丈高三四尺,即汉人所谓驰道,唐人所谓沙堤也。本为辇道,其初驾过必铺以黄土,原与地平,日久则居民炉灰亦均积焉,日久愈甚,至成高陇,阴雨泥滑,车马越之而过,往往颠覆,惟城外御道以石板横砌,较为整洁持久。
旧日虽有御史任街道厅,工部任沟渠,多属具文,行人便溺涂中,豪无顾忌,偶有风厉御史一惩治之仍不足以挽颓风也,相传大栅栏之同仁堂门前即向为路人聚而便溺之所,主人惑于堪舆家言,谓其地为百鸟朝凤,生意兴隆,全系于此,竟不以为忤云。
《燕京杂记》云,京师溷藩入者必酬以一钱,故当道中人率便溺,妇女辈复倾溺器于当衢,加之牛洩马勃有增无减,以故重污叠秽,触处皆闻,余初入都颇觉气味参商,苦出门者累月,后亦安之,殊不觉矣,古人谓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具有至理。
便溺于通衢者,即妇女过之,了无怍容,熬是怪事,欲预养廉耻之源者,当议论及此。
人家扫除之物悉倾于门外,灶烬炉灰,瓷碎瓦屑,堆如山积,街道高于屋者,至有丈余,入门则循级而下,如落坑谷。
渡河以北,渐有风沙,京中尤甚,每当风起,尘氛埃影,冲天蔽日,观面不相识,俗谓之刮黄沙,月必数次或十数次,或竟月皆然,裴说诗曰,日生方见树,风定始无沙,马戴诗,风折旗竿曲,沙埋树杪平,皆滔诗,野烧枯蓬旋,沙风匹马动,范镇诗,边日照人如月色,野风吹草作泉声,皆善状燕地风沙之景。
都人谓清明日风作则一月内无日不风,亦无日不沙矣,戊寅清明日风作,余验之良然。
风沙之起,触处皆是,重帘叠幕,罩牖笼窗,然镇隙潜来,莫知其处,故儿席间拂之旋积,古人谓京师软红尘土,不其然乎。
京城街道除正阳门外绝不砌石,故天晴时则沙深埋足,尘细扑面,阴雨则污泥满道,臭气蒸天,如游没底之堑,如行积秽之沟,偶一翻车,即三薰三沐莫蠲其臭。
此皆昔人苦京师软红尘者,今则遍修马路又成陈迹矣。
琉璃厂之今昔
琉璃厂以书肆所萃名震海内,然夷考其来历,在明代尚未大盛,于今文献可徵者不过自乾隆始。乾隆三十四年,有益都李文藻字南涧者,来京谒选,居五月余,遍观厂肆诸书,爰于出京后追忆各书肆而为之记,其丈今载潘氏《功顺堂业书》中。越百四十年而江阴稷筱山荃孙复为后记一篇,如李氏之体,再越五年,时为民国三年,又加附录,以明革命后之情状,观乎此则百余年来旧京文物集中之厂肆沿革,几如数家珍矣。据李氏之言,三里长街,中有厂桥,与琉璃窑相对,桥以东街多狭,参以卖眼镜烟筒日用杂物者,桥西街阔,书肆外惟古董店及卖法帖裱字画雕印章包写书禀刻板镌碑耳,近桥左右则补牙补唇补眼及售房中药者。缪氏之记未语及此,今琉璃窑废,桥亦无存,辟桥址为新华街,街口有海王村公园,杂猥之状,与李氏之言无以大异,足见其为实录。纵方向次序稍有舛错,不足为病。今为参较之便,制表如左以李记为第一阑,缪记为第二阑,缪附录为第三阑,俾读者易寻其今昔异同之故焉。|李记 缪记 缪附录|东门外路北 东门外路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