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师大饥,民殍死者几百万。十一门外各掘万人坑掩之,鸱鸮百羣,夜鸣至晓,连日乃止。又居庸关子规啼。太子召指空和尚,问民饥馑何以疗之,指空曰:「海运且至,何忧?」秋,福建运粮数十万至京师。先是,朝廷以张士诚内附,封为太尉,且以岁饥,遣使督海运粮,储于京师。时张士诚据浙西有粮[110],方国珍据浙东有船,二家攻战不和,粮竟不至。赖福建滨海,又为王土,独能运粮至京师,由是京师民始再活。当元统、至元间,国家承平之时,一岁入粮一千三百五十万八千八百八十四石,而浙江四分强[111],河南二分强,江西一分强,腹里一分强,湖广、陜西、辽阳总一分强,通十分也。金入凡三百余锭,银入凡千余锭,钞本入一千余万锭,丝入凡一百余万斤,绵入凡七万余斤,布帛入凡四十八万余匹,而江、浙常居其半。及张士诚有浙西,方国珍有浙东,而京师索然。识者以为元之气数,不推可知也。
  指空者,西天剎帝利王第三子也,状貌魁梧,不去须发,服食拟于王者。居京师四十年,习静一室,未尝出门,王公贵人,多见呵斥,虽帝亦不免,年百八岁而死。
  甘露降文宣王庙树上,凝如白霜,啖之味甜。
  黄河清郑州,长数里。
  贵赤卫韩佥事家次子死数年,长子又为孛罗所拘于西京,父母悲叹失二子,且贫老无以为食,日夜哭泣。方哭之际,忽闻次子来告曰:「吾兄将西京面来,且至,父母可勿忧。」已而果然。自此之后,往来闻其言语如生人者半年,其家小儿尽见其容貌服色,而长者但闻其声。一日,来告父母曰:「阿爷、阿娘,可迁西房,儿欲居东房,以某日娶女。」其日,小儿果见筵席宾客甚盛,又闻歌舞杂剧之声者数日。其京师之不祥者有如此。
  建清宁殿,外为百花宫,环绕殿侧。帝以旧例,五日一移宫,不厌其所欲;又酷嗜天魔舞女,恐宰相以旧例为言,乃掘地道盛饰其中,从地道数往就天魔舞女,以昼作夜,外人初不知也。
  帝又造龙舟,巧其机括,能使龙尾、鬣皆动,而龙爪自拨水。帝每登龙舟,用彩女盛妆,两岸挽之,一时兴有所属,辄呼而幸之。又令诸嫔妃百余人,皆受大喜乐佛戒。太仓积粟尽入女宠家,百官俸则抵支茶、纸、杂物之类。
  冬十二月,左丞成遵[112]、参政赵中、萧庸等六人,丞相贺太平诬以赃罪,皆杖一百,流死。先是,祁后与太子谋求内禅,使宦者朴不花邀贺太平,赞帝逊位于皇太子,贺太平惧不敢从。复邀太平用其党数人,又不许,太子衔之。太子一日倡言于中书省堂曰:「我所用者,汝皆沮之,汝所用者,今皆以赃败,何也?」太平对曰:「所知者,才也,故用之;所不知者,心也,虽父子之间,亦不能保其无私也。」太平于是称病,求免相位。初,祁后与太子谋内禅,贺太平既不允其事,后谓太子曰:「太平不可使居相位,有兀良歹其人[113],与汝无所可否,今以总兵居真定,宜劝上召还京师,当以代之,庶几汝事可成也。」既而果有旨召还京师。太平觉其所谋,嗾台官劾其罪。有旨令兀良歹居兴州,逾月,以无病卒。太子疑太平害之,怨之愈深。
  庚子 至正二十年。春,二月九日,以贺太平为太保,罢相。是月,搠思监为右相[114],盖老的沙所荐也。初,上罢贺太平,相谋于老的沙,老的沙欲自为之[115],而难于发言,遂荐搠思监。帝以搠思监为右丞相,老的沙为大夫[116]。老的沙恃有荐相之恩,数有请于搠思监,搠思监不答,二人遂成隙。搠思监恃有祁后、太子之援,老的沙恃有皇帝、母党之戚,于是构怨日益深矣。
  夏五月朔,日有食之。阳翟王阿鲁辉帖木儿[117],拥兵数万,传檄问京师之罪。有曰:「祖宗付汝以天下,今何故失天下大半?汝不可居祖宗大位,将国玺送与我,我当代汝为之。」帝闻之,颜色不变,徐曰:「他果有天命,我何不避之有?」乃命枢密知院哈麻刺、朵儿只、秃坚帖木儿、八里颜逆击之。行至称海[118],复起哈麻赤万人为军。哈麻赤临阵,皆脱号衣,从宗王与合势,追奔百里,三知院单马遁入上都。
  破头潘、关先生、沙刘二军入高丽王京,高丽王奔耽罗[119],其臣纳女请降,将校皆以女子配之。军士遂与高丽如姻娅,恣情往来。高丽人因而各藏其马于林中,一夕传王令,除高丽声音者不杀,其余并杀之。沙刘二、关先生皆死,惟破头潘及裨将左李率轻骑万人[120],从间道走西京,降孛罗,听调。已而又降扩廓。初,贺太平辞相时,帝赐以金帛驼马,使之归老于故所生之地。太平既出京城,沿途留宿不进。搠思监疑其徘徊顾盼,犹有希进之心,讽御史弹之,诬以谋害大臣,并其子也先忽都,杀之于野马川。
  辛丑 至正二十一年。帝更命老张少保,率兵四十万,击宗王阿鲁辉帖木儿。老张军未至,宗王党有脱欢知院者,内叛擒宗王,献京师,宗王临死,骂不绝口。旧例:宗王有罪大故,用弓弦绞之,名曰赐死。至是帝特命杀之。
  陈友谅者,徐真逸之臣也。已而握权篡其位,沈真逸于江,有湖广、江西之地,建都于江州。至是,大军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