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宗囚高丽王之所。其中方广不甚大,有屋数间,廊庑皆倾倒,亦若官长衙署。篱落疏旷,杳无人迹。惟护卫者三百余人,逐日斫伐树木,盖屋居住。两三日后,发遣骑兵回归,止留守卫六七十人。每日惟二帝及太后在中间一室居住,不敢出入,亦无处走动。饮食日止一餐,皆粗粝不堪充口;或些须羊肉适口。
  一日,二帝相谓曰:「我父子在云州,深得阿计替维持保护,尚微知我国消息。今彼已去三月,不知还到云州否?」正言之间,忽户外一人言曰:「帝曰阿计替,乃是我哥,我名香查理。当时北国皇帝专使我等兄弟监守你父子。如今阿哥被云州同知兀西哺途差往燕京,下投文字,不久亦须来此 。我家阿哥素能善书,虏主时要书文字报他,故须仍来此地。阿哥去日,曾嘱咐我,教我保护你父子,不妨但放心也。」
  或日,阿计替回揖二帝曰:「官人安乐否?我从云州往上京回云州,今又至此,往返九千余里,不胜辛劳。」二帝亦慰劳之。阿计替又于怀中取出一小纸,令帝看视,其上云:「今年南事未定,有苗刘二人废了官家,立起太子,改元明受。」又云:「已得江南建康府,车驾入海,二太子已得四川,四太子已得两浙越州。」帝视毕,呜咽曰:「如此则我国祚不能复矣。」又云:「苗刘两人敢如此,吾儿子方即位四岁,做得甚纲纪?」良久,阿计替将文字仍纳怀中。自此阿计替兄弟二人,每每心思保护,又时时供办饮食。自阿计替到后,帝后愁苦少释。
  或一日,阿计替谓二帝曰:「今日是七月五日,后日乃系七夕,忆官人在京时煞快活。」二帝吁嗟曰:「到此地位,那复想当日耶!」言未已,忽见甲士多人,喊声震天曰:「在此耳。」二帝不觉惊骇仆地曰:「我命尽于此矣。」阿计替遽出,问过首立,语甚详。少刻,阿计替持刀入帝室,帝愈加惊惧,以手掩目,太上太后亦然。阿计替乃大声曰:「与你三人无涉!」乃于帝所居室壁后,执一小番奴出,付首立者杀之,持其首而去。过半日,帝神魂始定,尚不能言语。阿计替入曰:「先来惊否?」帝问:「因何事而杀此番人?」阿计替曰:「此七月七日祭神也。我金国礼,预于暗处藏伏一人,然后领兵佯为捉获,斩首以祭为上祀,以其身为中祀,以羊为下祀。祀毕,人羊俱入锅中,煮熟啖之,名曰布福。」帝曰:「顷间若汝唱言不关我三人事,我等俱惊死矣。」太后因此得病,至七八日始稍瘥。或日,主首持人头,在腰间取尖刀穿肉一脔诣帝曰:「布福肉吃之。」帝闻其气恶不可近,欲不受,阿计替在傍曰:「受之有福。」帝乃受之,主者舞跃而去。
  或日,秋风遍起,冷气逼人,阿计替曰:「秋令至矣。」俄闻堂中雁声嘹喨,自北向南,护卫者数在傍,阿计替兄弟挥之使去。壁间有弓一张,阿计替曰:「官人能弓矢乎?射雁以卜,我番人事也。」乃手持弓为帝曰:「我代官人卜可乎?」帝曰:「然。」乃执矢仰天祝曰:「臣赵某不幸,上辱祖宗,下祸万民,身羁胡地,存亡未卜。若我国祚有复兴之日,当使箭中飞雁。」祝毕,付阿计替射之。一箭中雁,宛转而下。二帝稽颡拱手曰:「诚如天命,死亦无憾。」阿计替亦大喜,取草茅杂木爇火,破雁炙而分食之。
  或日,阿计替又入室密语二帝曰:「闻四太子与南朝争战,尽得江南之地,已将至洞庭湖。」又云:「金国官家今日差人往北路,佥拨兵马,向江南厮杀也。」时天气渐寒冷,二帝及后衣裳,皆腐烂垢腻,时赖阿计替呼集胡妇,为之澣濯。
  或日,大雪积至五六尺深,室中寒甚。帝后皆颐膝相拉,声颤不能言语。阿计替持一披毡至,覆盖三人首,稍得温暖。帝先在云州病后,发俱落,不复生,状类僧尼,与番奴剃头者无异。是时冷甚,又乏粮绝食,日获一雁于火上烧熟共食。一连三日俱如此。雪霁后,尤极冷,手足挛曲不可伸。
  或日,阿计替为二帝曰:「今朝十月一日也。」二帝曰:「十日是天宁节也,可谓今非昔比。」二帝及后皆泣下。阿计替曰:「天宁是何节也?」太上曰:「乃我之诞辰也。我生此日,未卜死于何日?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自古帝王之辱,惟晋愍怀与石少帝,然未有如我父子之更甚耳。」
  或日,天气晴明,风和日暖,阿计替曰:「今月几日鞭春,便已先有此和煦之气矣。」手持羊乳一杯饮帝以代酒。其乳腥秽异常。近口即生哕呕。帝后恐拂其意,乃勉饮之。
  或日,雪霁天晴,阿计替呼帝出屋外。来时三人皆以极寒冷对,不能出,阿计替曰:「春到矣。」空中雁声,自南而北,千万成羣而去。凡北方御寒者,必先于数月之前,掘地作坑以居。先是阿计替于帝室内作坑。深五七尺,令帝后昼夜伏处其中。其护卫人亦如是。是日始出坑,不复入穴矣。时金国天辅十二年,即南宋建炎三年也。
  或日,春深,草长至二三寸,荆榛布野,满目藜蒿,不胜异域之感。
  或日,忽传金国皇后上逝,阿计替等六十余人,皆白布缠头作孝。郑太后曰:「我何日得死,而免此苦楚?」又传金国皇后死后,郎主喜怒不常,时好杀戮大臣。手持刀剑甚利,左右官人少有忤意,即手刃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