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间无葬埋事,凡死者必火烧其尸,及半,即弃之州北石坑中。由是水可以作灯而点照也。」语未毕,即有数人入室中,以木棒共架太上之尸而出。少帝从之。比至石坑,架尸于上,乃以茶郁木焚之,焦烂将半,复以水灭之,用大木贯其残骨,曳弃坑中,尸堕入坑底,沉没不见矣。少帝止之不得,乃呼嚎痛哭,亦欲跳入坑中,土人拉之曰:「昔年曾有活人跳入,此水顿清,不可作油。」争共阻之。少帝问土人曰:「今日是何日?」答云:「天眷三年正月十八日也。」阿计替催促回城为是。

  ● 一二 徙源昌州

  太上死数日后,始有金主文字到,内云:「移赵桓往源昌州安置。」帝闻之,惨恸更甚。阿计替甚喜,帝怪而问之曰:「何故?闻移徙源昌州,汝转有喜色,何也?」阿计替曰:「此地至源昌州六百里,却是往南行,去燕京少近。此乃北国皇帝知太上已死,故移你入近地,非恶意也。」
  次日,离筠从州,望西南而行。是时随行人死亡者多,仅存一十三人。少帝旦夕跋涉,太上亡后,举目无亲,悲泣不止,面目枯憔,衣裳破裂,乞丐不如。幸所经之地,平坦易行,非如昔日所行之崎岖险窄,沙壤瞇目耳。朝夕饮食,将众人随带之干粮充饥。又见有野草开青白色花成朵者,大如盌而娇妍,不知为何名也。
  或日,遇一河,不甚广阔,从下流涉水而过,从人及帝皆跣足而行。阿计替曰:「今近南稍易行,去燕京且是直路,惟官人勉之!」帝曰:「千辛万苦,父母妻孥,俱丧异土。茕茕孤苦,伶仃一身,不死何为?倘荷北国皇帝恩造,速赐诛戮,免得如此苦楚。自东京至此地间,约行五六千里,驰驱峻道,戴月披霜,又何止数次!今日之存,乃余生也。」阿计替曰:「赖是小人随行;若他人,恐官人亦不能至有今矣。」帝又曰:「所最惨最恨者,上皇死于匪地,体骨既被烧残,遗骸又抛沉坑底,人生未经之痛苦,不幸于我得之。」阿计替曰:「莫思也。路途往来者尽是胡人,恐有语言不谨,复生遣谪。上皇之丧于匪土,亦由命也,奚悲焉?」帝领首而然之。
  或日,登一小山坡,远见望南一带,尘埃飞起,壤土蔽天。帝见而战栗曰:「吾覩此尘埃,魂销魄丧;因昔在云州及五国城,经过三次惊惶也。」已而左右告帝曰:「是皆猎骑也。」帝始安。时近四月,天气晴和,日朗风清,野花飘香。又见狐兔奔逸,误触坡下大石而死者三四头,众人争取之。敲石取火,以野草煨而食之。
  又行六日,始达源昌州,城邑颇高大。主者系金太祖阿骨大之族子,名赤唱黎,引帝至官署。于庭下视赤唱黎者,衣紫袍,年三十余岁。左右侍御二十余人。主者容色姣好如美妇人,谓帝曰:「汝是南朝少帝耶?闻尔父母妻室俱亡。今北国皇帝恩慈,移你到此,无须烦恼也。」命左右赐以杯酒脔肉,又命赏随行人酒肉。食讫,赤唱黎问帝曰:「汝年几何,头发已白?」帝曰:「某年三十六岁矣。」赤唱黎曰:「我北国当初只是与契丹不睦,欲归灭其国,不敢侵入宋朝。岂意汝用奸臣,鬬喋两国,以至如此。今北国主是我孙儿,我在此有兵数千镇守此地,汝但安心无忧。」令左右引帝入一小室中,时时有酒肉馈赐,但饮食粗粝耳。阿计替曰:「赖此地主者赤唱黎见官人矜悯欢喜,甚有缘也;但恐复有移徙近南之旨耳。」后住此源昌州,便即住年余也。

  ●一三 召赴燕京

  金国天眷四年,即宋绍兴七年丁巳,十月十日戊戌,金主废刘豫为大行台,传送燕京,囚于柏王寺,仍杀刘璘刘珏于相郡;召重昏侯于源昌州。西南行二十余日,方抵鹿州。自鹿州由水路乘舟而南,七八日抵寿州,又行三日至易州。所过处皆系荒榛旷野,过易州地方稍平坦。每州各有同知,如府县之状,有军民市井。至城郭中,亦有遗帝衣服及饮食。所从行之护卫一十三人,首阿计替,次莫拽麻,次随班起,次舍蔑紫,余不能详记。
  自十一月二十九日离源昌州就道,行五六十里,夜宿深林中。渴饮道傍水,饥飡所带干粮。是晚,有月色出于东方,虽有微光,不能远照。阿计替曰:「此月小尽,二十九日系晦日,那得有月光?」少焉,此月落,而又有一月升,始知非月似月。俄而二星相连,有红光牵引,长数十丈。阿计替曰:「此妖星也。」
  少顷,火光烛天,流于西北而灭,有声如雷。此系金主杀陈定二王之应谶也。
  十二月初行,次日遇雪,平步厚积数寸。有野鸟数百,争飞雪中,皆如雀鸽状。其地有二死狐在雪中,羣鸟争啄之。狐肉既尽,羣鸟悉化为鼠,走入雪中不复见。其变未全者,犹是鼠首鸟翼,宛转雪中。从行一人曰:「此地有是物,遇雪食死狐,皆化鼠,能穴地百丈。」
  或日,野碛中见数狼,于林下争食,啖一死狐。忽见天际落一大雁,虎首锯牙长爪,翅广三十尺余,尾亦如虎,两足各拏一狼,腾空而去,目若两灯炬。从行中有识者云:「此名虎鹰,非止能捕狼,牛马羊豕皆能搏击而食也。」
  或日行路,帝足间出血不止,疼痛难忍,不能前行。舍蔑紫以刀割去帝足烂肉少许曰:「若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