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。今观御制七字,恰是天然对偶,不觉喜而失笑耳!”一日,上莅南书房作书,手带一玉,刻《兰亭序》,字极细致。文达侍侧,目短视,乃就而睨之。上笑曰:“我出一对,汝能对,即以此赐汝。”因指玉刻中“此地有崇山峻岭,茂林修竹”十一字,使对。文达应声曰:“若周之赤刀大训,天球河图。”庄重得体,得未曾有。上大喜,即脱玉与之。当时海宇承平,君臣相悦,诚非晚近所能梦见也。

  发捻未平,满汉大臣仍闹意见。宝师尝告恭邸曰:“我们满洲特一洲耳,虽有人才,何能与汉人十八省比!”此言为其侄世兄景月汀将军(星)与余闲谈及之。当时天下承平,满汉渐无畛域,而月汀尚以此为言,可见满族之解事者,固早以排汉为戒也。

  从前近支王公子弟,令在上书房读书。余带引见,进内时,天皆未明,即见小王公纷纷下学。儒者本有“三更灯火,五更鸡”之语。三更灯火,今则甫经上课;至五更鸡唱,则已回家安歇矣。是王子不能与人同也,时间既短,师傅又不无客气。大概有清以骑射得天下,本重武轻文。即如满洲大家教育子弟,每日雇一教读,其雇价月不过数金,少则只二金而已。无他,满人出身容易,不必学优而始可仕也。是满族人才缺乏,亦误于“何必读书”四字耳。

  满人在京,可分为三等:一则一二品大员,年高位尊,各自持重,礼节周旋,一味和蔼。虽有闹意见者,间或以冷语侵人,而绝无乖戾之态。平心而论,较汉人尚多平易近情。一则卿寺堂官,及出色司员,稍有才干,便不免意气自矜;然一涉文墨,未有不甘心退让者。至寻常交际,酒肉征逐,若遇有汉人在座,转不免稍涉拘谨。一则平常司官、笔帖式,个个乡愿,无争无忤而已。窃揣满人心意,亦知平常占尽便宜,人才又不能与汉人较,故见汉人颇讲礼让。而汉人之在京者,大半客居,但见其可交可亲,转有视若地主之意。此余在京十九年,饮食周旋,所日相接触者,固历历在目也。

  满人祭神,必具请帖,名曰“请食神余”。所祭何神,其说不一。未明而祭,祭以全豕去皮而蒸。黎明时,客集于堂,以方桌面列炕上,客皆登炕坐。席面排糖蒜韭菜末,中置白片肉一盘,连递而上,不计盘数,以食饱为度。旁有肺肠数种,皆白煮,不下盐豉。末后有白肉末一盘,白汤一碗,即以下老米饭者。客食愈饱,主人愈喜欢,谓取吉利也。客去不谢,谢则犯主人之忌。满人请客,以此为大典,然非富家不能办。余极喜食此肉,盖全豕去皮而蒸,其味与寻常殊不同。凡有请者,必起早赴之。余在京十九年,只遇过三次而已。宫中祭神,屡有赏吃肉之事,席地而坐,以自带之小刀切肉。大概皆内庭供奉,及武侍卫与焉,他人则无此口福也。

  王公大臣许坐四人肩舆,或蓝呢,或绿呢,无甚区别,非如外官,必三品始坐绿呢轿也。然亦有不坐轿而坐车者,车则必用红套围,非堂官却不许僭也。要其坐轿坐车,则以贫富论,不以阶级分也。缘坐轿,则轿夫四人必备两班三班替换,尚有大板车跟随于后,且前有引马,后有跟骡,计一年所费,至省非八百金不办。若坐车,则一车之外,前一马,后或两三马足矣,计一年所费,至奢不过四百金。相差一倍,京官量入为出,不能不斤斤计较也。余初到京,皆雇车而坐。数年后,始以二十四金买一骡,雇一仆月需六金。后因公事较忙,添买一跟骡,月亦只费十金而已,然在同官汉员中,已算特色。盖当日京官之俭,实由于俸给之薄也。

  清室王公富有庄田,其地租归直隶州县代征者不少。闻入关之初,褒奖功臣,准其跑马圈地,凡马足所至之处,即为所得之田。是征服地民田,即为功臣采邑也。但王公佃之于民,设庄头管之,又由其府中管家家人统之。年深代远,子孙不知田之所在,册籍亦苦难勾稽。层层侵蚀,岁岁销磨,则庄头与管家富,而主人贫矣。忆在部时,八旗地租,州县因催征不力议处者,不少官样文章,其民欠是真是假,无由诘也。溥倬云尝对余言:“我王府庄田有名无实,若照原额收租,我家何至如此拮据?”大抵天潢贵胄,凡事诿诸管家,犹之民间富贵人家,财产属他人经理,不数传无不中落者,其势使然也。

  王公及闲散宗室,例不许离京城四十里,并不许任外官,且不许其经商,所谓爱之欲其贵也。满汉俸饷两项,统计二百余万,汉人所得者十一万有零。发捻乱后,俸饷减成,光绪初年,旋复旧额,是满人俸饷仍占汉人十之九,未尝不可使之富也。谁知谷禄有定,而生齿日繁,不商不农,独仰此俸饷为生,其何能给?尝见满员进署,半多徒步,其官帽怕尘土,罩以红布,持之以行。每遇朝祭,冷署堂官蟒袍,竟有画纸为之者。且闲散王公贫甚,有为人挑水者。虽勋戚世胄席丰履厚不无其人,其穷乏者究属多数。可见食之者不寡,生之者不众。初制之优待满人,亦适以害之也。

  钟杰人(英),余之乡会榜同年也,由户部先得京察,放湖南岳州府。渠本福州驻防,其老本家则仍在京,到京自认为本家。旗人最重科甲,故往来甚密。载公(澜)即王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