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行,赴提辖村李宅,村在黍谷山下,去县城八里,晤奕效韬(寿。邮部参议,与宝惠税局同事。绵达斋前辈之子,承嗣佩卿侍郎)。潮河、白河,皆自塞外来,流经县境,近牛栏山而合。县有新旧二城相衔结,凡八门。新城乃明万历间筑。县去古北几百里,距边墙近者四十里。胜朝边防,以此为京城屏蔽。县北三十里有石匣,以山口为关隘,尤咽喉要地也。故城门高大,几埒京城。楼橹虽颓,气象尚觉雄壮。出东门,平原万顷,积雪遍野。东南北三面皆山。东北面层峦叠嶂,迤逦塞外。山雪积冻,弥望皆白,几疑身在琼楼玉宇间,真壮观也。居京师十馀年,唯遥望西山一抹,至此胸次为之旷荡,不负此行矣。
十一日阴。晨微雪。午初刻题主,奕效韬、宁子恒为襄题。礼节甚繁。未刻起身犯雪而行,仍宿半壁店,店中阒其无人,夜眠安稳。
十二日晴。九点钟起身,未初刻孙河尖,日落时入东直门,途雪融化,泥淖难行。
十三日晴。傍晚至恒裕,赴润田约。
十四日晴。午刻锡兄周家巷为余设饯。酉刻儿辈为余夫妇暖寿。
十五日晴。采涧夫人三十八岁生日。上元佳节,花艳蟾圆,来客极多。余唯坐话兰簃,与熟友周旋,澜笙太叔祖自津枉祝,下榻簃中,承庆侄偕来。至那、徐二相,盛尚书处辞行。
晨起祀神,上灯祀先。
十六至十九日皆晴。不出门,不见客,自来无此清闲也。写平湖朱竹石观察(之榛)
神道碑,王壬秋检讨撰文,凡九百言。润笔三百元,行装颇润色矣。得丁仲祐书,推余为上海中西医学研究会会长,又寄赠所著医书三种。
二十日晴。盛尚书来送行,特嘱路局格外照应。增将军来拜,纵谈时事,相对於邑,余悲愤之词不觉冲口而出,增帅以血诚许之。江西邹伯姚先生督课汀、振、闰、樱,未刻拜圣人开学,晚设酒席请先生。客去,修改史馆《新疆志》。
二十一日晴。写屏联十馀件,修改新志讫。梅叟、晋甫、朗轩、作霖、吉甫、景甥均来送行。以千金与泰源酒局立借券,每月一分二厘息,明年五月期。长发、京兆、荣雨酒店担保,请锡兄至聚魁坊与店掌孙晋甫成交,管丹丈作中(押铺底合同二纸)。
二十二日晴。一日打扫应酬各件。晚,刘心斋借家庖在客厅为余设饯。晋甫、朗轩、珩甫来夜谈。心斋、润泽、卿和、孟常皆下榻焉。
二十三日晴。晨起率宝襄附京汉快车南行(坐头等车每客六十八元),作霖、试之、吉甫、心斋、润泽、孟常、卿和、量能、燮堂、惠、铭均到车站相送。宝骏因上学堂不得出。九点二十分钟开车。夜半十二点渡黄河,桥长九百九十丈,计八里,换车头缓行。余初虑车行震撼不得眠,乃夜梦甚酣。车中西餐亦佳,余佐以红酒一杯。
二十四日阴。自渡河后,天气即和暖异北京,余易狐裘而灰鼠。春水粼粼,平畴新绿,满眼居然初春光景,心胸为之怡畅。两次穿山洞,暝如深夜,电灯忽明。三点钟抵汉口,住金台宾馆。余自乙酉二月侍先世父扶先大母柩乘江船回常,辞此地已二十七年,昔日少年渐成老翁矣,不胜今昔之感。作书致采涧。
二十五日晴。一日卧看小说。傍晚饭于文记广东饭馆,遇陆听秋略谈。听秋约我观剧,辞之,命宝襄往。八点钟忽闻人声潮涌,巷南失火,距吾所居楼仅三家,火光熊熊照窗际,店客皆作遁避计。余以行箧、衣包置手头,仍写字看书以待之。幸风向南吹,不至延及,直至十一点钟始熄,馀烬犹然,揣无后患,乃就枕。
二十六日阴。十一点钟登江宽轮船,坐官舱(每客九元五角)。账房施子香,浙人。
余伤于水,眩晕呕吐,僵卧半日,至夜九点钟始能起坐。茶房送粥一罐,正在思食,食之甚适,酣寝达旦。九点三刻开驶。
二十七日晴。晨醒已九钟,十一钟过九江,泊舟上货,三钟始开,夜九钟过安庆,稍停即行。
二十八日晴。九钟过芜湖,两钟抵南京,天气甚暖,换著珠毛。一路山水晴霭,草色芊绵,江南早春,心神俱适。舒宾如自安庆上船,畅谈半日。又遇朱缉臣,极颂族侄叔明治全椒之美。登岸住长发栈。在汉口金台馆,不胜冠盖往来之扰,夜不成眠。至此立意不住阔栈房(如第一楼之类),以求清净。余居楼上,左山右河,野景殊胜。三钟率宝襄步行至江口,搭宁省铁路火车入城,访张诜侪、濮云依二亲家。三等车每客洋二角铜元二枚(此车每一点钟来回一次)。到中正街下车,雇人力车至武定桥大夫第张公馆。云依见余,出其不意,大喜跃。中堂高烧红烛,悬灯结彩,则云依之侄季成(伯欣胞弟)前日赘于俞氏,今日偕新人回家祭祖也。新人遂谒余,余贺张亲母。琴侄女率两外孙叩见,合家欢然。云依约余饭于京饭馆买醉轩,活虾、蚶子、燕笋、蚕豆皆新鲜可口,余乐而畅饮。饭罢仍附火车回栈,时甫八点二刻。作书致诜侪、云依,送新娘子见面礼洋六元,两外孙见面洋四元。就枕后觉心中火烙,天将明始入梦乡。
二十九日晴。与襄饭于荣华清真饭馆。一点钟登宁沪铁路火车二等车。二刻开行,过尧化门、龙潭、镇江府、丹阳县,皆暂驻。四钟抵常州。家中遣轿及家人来接。入小北门,到长生巷。见五、七两弟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