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,终日读赋摘赋,吟玩既久,既而看书写字,觉心目间无往非赋,此专心之效也。凡学皆然,吾其知所勉矣。
无事静坐半时,收拾此心,令空荡荡地,乃收视返听之后,心中转觉震撼不宁,盖由过
于着力把捉,致有此病。要当从容涵养,归于自然,乃为有得耳。
延平教学者观喜怒哀乐未发气象,伊川谓不当于未发之前求中。二先生之言似乎不同,盖伊川恐人专求未发,一向偏在空寂上去,到动时便倾倒了,故教人且从已发后省察涵养做功夫。延平则因此心一向胶扰,未易下手,故教人且收摄思虑,向内寻取,从不睹不闻时做功夫。其要只在慎独,随事提醒,随念察识,不使一毫走漏纵弛。到得静固静、动亦静时,便见两先生合处。
与刘伟臣丈谈,伟丈谓治心处事之道,当以耐烦为第一义。余谓扼要功夫不外“主一”。
朱子所云,理会一事时只理会一事,了此一件又做一件。又云,如读书要读这一件又要读那一件,又要写字又要做诗,人只有一个心,如何分做许多去?到得合用时,都不得力。伟丈深以为然。呜呼!此学不讲久矣。如得二三同志相与切磋琢磨,庶易收夹持之益。
主敬主静不可分而为二。世人诋周子为禅学,只缘错认静字也。
一字彻始彻终。“道之大原出于天”,此一之最初;“唯精唯一”,此一之极至。不思而得,不勉而中,浑然天理,一私不杂,此境非圣人不能。学者只从主一人手,到得纯熟后,或者有无所用主之一境。至于用功之时,则不可存此心而妄希高远也。
今训诂之学盛兴,动斥义理为空虚之说,不知子臣弟友何者是虚?孟子云,践形尽性,有物有则。义理不外形色,世人跳不出子臣弟友圈子,即跳不出义理二字,安得以空虚目之。
今人讲训诂,习辞章,其心只是骛外,圣贤教人无非近里着己下工夫。子夏在圣门列文学之科,为后世训诂辞章之祖,而其论求仁则曰:“博学而笃志,切问而近思。”曰笃曰近,直指身心,何尝教人骛外来?以子夏之笃实,夫子犹恐其为小人儒,然则今之学者可猛省矣。
程注君子儒为己,小人儒为人,最为痛切。今之学者皆为人也。
前西宁办事大臣豫心师,字锡之,在西城建一乐善公所,每月十六日集诸生讲学,犹有古风。余曾往听讲,质以所疑,大约善于旁通博引,口辨纵横,似今士子之对空策,于本义实不能亲切启发也。
昔之学者主程朱而诋姚江,今之学者并主姚江者而亦无之,可慨也夫。
象山说本心,当时朱子辨之,有明及国初诸儒辟之,信无遗蕴矣。然因此遂讳心学而不讲,则又未得其本也。余三五年来逐逐于故纸堆中,诸事放倒,心中时有不顺,身体为之不安。所处虽是乐境,而此心憧憧扰扰,甚以为苦。颇有触于孟子“持其志无暴其气”之旨,乃悟养心定气是入手握要工夫,未可谓心学近禅,徒为高论也。在书肆买《读书》、《居业》二录,无一条不着实,无一语不深切,真可为千古严师。因置书于案,对之三叩首,自矢终身遵守不渝,庶几变化气质,庶几可期寡过。文清、文敬在天之灵,或亦默牖我乎!
《读书录》云:“促迫褊窄,浅率浮躁,非有德之气象。”此八字余皆犯之,安望其进德哉!(以上庚寅年)
读史须统观全局,熟审其始末先后以定是非,方不致有偏漏。若斤斤于一事一句,以记诵为能,此程子所谓玩物丧志也。余向来不免斯失。
与孙虎峰书日前闻阁下有留京开吊之举,私衷缕缕,窃所未安。本拟就寺面陈,而客次匆匆,未能尽达。退而思之,觉此举重大,系人观瞻,诚有不可冒昧者。《礼记》奔丧之制,阁下知之悉矣,无烦为阁下赘。征之外间议论,不免啧有烦言,佥谓阁下既得凶音,即当仓皇去国,留连旬日,殊觉非宜。仆虽力辨阁下之留京实因百事未清,不能骤去,至开吊之说,则拟暂清讣稿,托友于启行后代发代收,并非亲身设吊;然中心终有不能已于言者,谨为阁下陈之。
夫在京中设吊者有三:有亲殁京寓而即设吊者,其讣文则曰:亲视含殓,择期扶柩回
籍安葬。有己身在外,闻亲殁于京而奔丧回京设吊者,其讣文则曰:需次某地,闻讣星夜匍匐奔丧至京,遵制成服,择期扶柩回籍安葬。有既奔丧回里,而复至京设吊者,其讣文则曰:闻丧匍匐回里,遵制成服,择期安葬。此三者,士大夫之所通行者也。若在京供职,闻丧而不即奔,先行成服设吊,则未之前闻,何则?其讣文若曰星夜回里,则于踪迹不符;若仅曰匍匐奔丧回籍,则方当大故,惊痛奔驰之不暇,何暇耽延旬日,设幕受吊乎?此又掩耳盗钟之策也。如谓须待信出都,尤为不可。夫所谓待信者,恐凶耗或有传讹,必待确信而始成行也。今阁下则既成服矣,尚何信之待乎?考之于礼则不合,较之于例则不恒,质之于物议则纷纷而相诽,诚非计之得者也。无论现无此例,即例或可袭,岂能间执途人之口乎?阁下但见两次电音皆有待信之说,既待信,不得不设吊。阁下之心公心也。不知者执因以为利之说加诸左右,则公而私矣。阁下孝思纯笃,前日奉唁之顷,涕泗交零,哀戚之容,惨难入目。
因以为利之见,断不忍为阁下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