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曰:“汝来几时?体肥若此!可知在南乐也。”卢复叩头曰:“小主自爱。”觳觫趋出,随戒营卒,围守寺门,再传旨谕:“文武官不许私谒,中夜移太子入大内。初三夜更余,板舆送太子中城狱。”时太子已醉,狱中有胡床,睡其上。质明,以副兵马侍侧,太子问谁,以官对。太子曰:“汝何以不去?”兵马曰:“应侍左右。”又问:“此何地?”曰:“公所。”又问:“纷纷来去者何人?”曰:“道路人。”问:“何故皆褴缕?”兵马未及答,太子曰:“我知之。”兵马以一缗钱置儿上,太子命撒去,兵马曰:“倘有所市买耶?‘太子颔之,令挂壁间,曰:”汝自去。“顷之,校尉四人前曰:”职隶奔走也。“太子指壁间钱曰:”持去取香烛来,余钱即赍若等。“香烛至,叩问南北向,再拜大恸,呼太祖高皇帝、皇考皇帝,复再叩首恸哭,因就坐,饮泣不已。狱中人咸为出涕。

  初五曰,兵科戴英奏王之明假冒太子,请多官廷讯之。先是杨维垣言于朝曰:“驸马王从孙王之明假冒太子。”英袭其言入奏。初六曰已丑,公鞫太子于大明门内,上显毁中允刘正中、李景濂入武英殿,曰:“太子若真,将何容朕?卿等旧讲官宜详辨之。”正宗曰:“恐太子未能来此,臣当以事从穷之,使无遁辞。”上悦。群臣先后至谳所,阁臣立朝门侧。府部大臣俱侍立,河南道张孙振主笔。太子年可十七八,覆云冠,绿绨袍,白纤缟袜,风姿龙采,纤好白皙,截发类头陀,手爪似春葱,语言若振洞箫,见者疑为神仙,自非寻常佳公子所及也,太子坐短凳一条,南方北向。同遭列禁兵,备非常,士民观者以亿万计。有一持挺者,张孙振立斩以徇。一官置禁城图于前,孙振问之,太子曰:“此北都宫殿也。”指承华门曰:“此我所居。”指坤宁宫曰:“此我母后所居。”一官问:“公主今安在?”曰:“不知,决死矣!”一官问:“公主同宫女早叩周国舅门?”太子曰“叩国舅门者我也。”刘正宗曰:“我本讲官,汝识否?”太子怒,正宗瞠目不应。问以讲所,曰:“文华殿。”问仿书,曰:“诗也。”问写若干,曰:“写竟。”正宗更历难以穷之,太子怒曰:“吾不耐汝多言,汝以为伪即伪可耳!”张孙振又问:“人言汝是王驸马从孙,名王之明。”太子答云:“认我明之王,不认王之明。”孙振又问云:“汝既非真太子,何乃同穆虎入朝,震惊中外?”太子云:“此间自有使迎我,我又不贪为帝王。”诸臣无可如何,仍以大舆送中城狱,候旨。

  正宗遂奏伪太子面目全不似,所言进所,仿书悉误。时内竖皆谓非妄,以东宫犊鼻以下异常形,足皆双,莫能诬也。特动于上威,莫敢直言;兼以柄臣侈居定策,诸大僚迎合新朝,以先帝之死为利,莫肯言太子真者。初七曰庚寅,有内官以密疏劝上,上令卢九德持至马士英邸第,士英疏答云:“东宫厚质凝重,机辨百出,其言虽似,而可疑甚多,原讲官方拱乾在狱,容密谕来辨之。如伪,当付法司,与臣民共弃;如真,祈取入深宫,留养别院,不可分封于外,以启奸人之心。”

  初八曰辛卯,复会鞫太子于午门,时拱乾在刑部狱,张捷坐大司寇高倬家,以刺召拱乾至,谓曰:“先生喜甚!借先生一言,证太子假者,先生罪得释,美官九迁。”拱乾唯唯。既诣门,百官大集,各役喝令太子跪,太子仍前西面蹲踞,众促拱乾前,拱乾大呼:“妄男子,何物黎邱也?”太子一见,即云:“主臣方先生”拱乾惧,即退人后,语稍塞。张孙振曰:“汝前已承王之明。”太子曰:“我南来未尝自称太子,汝等昧心,亦由汝矣,但何故遽改姓名?”又曰:“李继周持皇伯谕帖来召我,非我自来者,且汝等不尝立皇考之朝乎?何一旦蒙面至此?”众官窃有叹息泣下者。已而王铎曰:“我一人断之,太子既伪矣,伪太子安得多言,乃烦簿吏往复耶?叱送还狱。应天府官蔡某自朝审出,人问云何,蔡云:”即非真太子,亦是久谙宫府事者。“旁一官云:”母轻言,戮矣!“自后朝臣莫敢复称太子者。

  戊戌,复会审太子于朝,左都督御史李沾先令校尉戒太子云:“李公主笔文深,动加峻法,须直称诈伪,并引某某等为党,得不穷治即讯。”太子默然。李沾呼:“王之明!”太子曰:“何不呼明之王?”沾呼动刑,即上拶。太子号呼皇天上帝,声彻内朝。马士英传催放拶,沾复好言问之,太子曰:“汝令校尉嘱我,校尉能言之,何俟我言?又前者追我何处,追者自知,何必问我?”高倬见其言切,急令扶出。将出朝,旧东宫伴读邱致中捧持大恸,上闻,即下镇抚司讯致中。抚臣何腾蛟、袁继咸、镇臣刘良佐、左良玉、黄得功辈俱极言太子不可杀,朝廷惮之。

  五月初十夜,宏光宵遁。十二曰昧爽,京城父老擒王铎,至中城迎太子,先于狱中群笞王铎,须发俱尽。铎云:“非干我,马士英所教也。”太子亟止之,命禁中城。父老遂从狱中拥太子上马,入西华门,至武英殿,又拥至西宫,太子未栉沐,取优伶翼善冠并袍服于武英殿登座,群呼万岁。两曰天气开朗,众皆悦服,各部寺署官行四拜礼,士民亦多朝见,封爵有差。大僚罕有至者,委以迎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