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遇,必歉歉自道,一酬即泰然,一脔酬布帛所不计矣。
妇人多颜色,即贵人亦舄而步于衢。一男子率数妇,多则以十计,生子或立或不立,惟其意也。其惮妇甚者,倍于恒情。有弃妇者,亦倍于恒情。结发老矣,曾无他嫌,男子偶有悦于东家女,女父母曰必逐而妇,归遂不动色而逐之,即儿娶妇、女嫁婿,亦不敢牵衣而留。新妇入,儿女遂以事其母者事之。弃妇他日适后夫,过故夫庐而问新妇,相见无怍容,无怼言也。
八旗之居宁古者,多良而醇,率不轻与汉人交。见士大夫出,骑必下,行必让道,老不荷戈者,则拜而伏,过始起。道不拾遗物,物遗则拾之置于公,俟失者往认焉。马牛羊逸,三日不归,则牒之公,或五六月之久,尚能归。惟躏人田,则责牧者,罚其直,虽章京家不免焉。
最重力仆健妇,尽一室人争奉之。若大家,则择一人为庄头,司一屯之事,群仆惟所指使。炕四时无断薪,薪在五十里外,五更饭牛,日暮乃返。采薪之仆,尤司一家之命,于群众更异数焉。
跳神犹之乎祝先也,率女子为之。头带如兜鍪,腰系裙累累,带诸铜钱,摇曳之有声,口喃喃,鼓嘈嘈。以竿绾绸布片于炕而缚一豕,以酒灌其耳与鬣,耳鬣动即吉,手刃之,取其肠胃,而手<扌弃>之,亦有吉凶兆。女子韶秀者,亦如歌舞状,老则厌,男子更厌矣。马神则牵马于(空)[?]中,以红绿布帛丝系其尾鬣而喃喃以祝之云。跳毕则召诸亲戚,啖生肉,酌以米儿酒,尽醉饱,不许怀而出其户,曰:神怒也。寻常庭中必有—竿,竿头系布片,曰祖先所恁依。动之如掘其墓。割豕而群鸟下啖其馀脔,则喜曰:祖先豫。不则愀然曰:祖先恫矣,祸至矣!
宁古无闲人,而女子为最。如糊窗则槌布以代纸,烧灯则削麻入肤糠以代膏,皆女子。手不碾而舂,舂无昼夜,一女子舂不能供两男子食。稗之精者至五六舂。近有碾,间橐粟以就碾。舂馀即汲霜雪,井溜如山,赤脚单衣悲号于肩担者不可纪,皆中华富贵家裔也。伤哉!
百里往还不裹粮,牛马不携粟草,随所投,如旧主人焉。主人随所供,不责报,亦无德色。
病不问医,无医安问,死则以敝船为椁,三日而火。章京则以红缎旌之,拨什库则以红布,再下则红纸。俗贱红而贵白,以为红乃送终具也。男子死则必有一妾殉,当殉者即于生前定之,不容辞,不容僭也。当殉不哭,艳妆而坐于炕上,主妇率其下拜而享之,及时以弓弦扣环而殒,倘不肯殉,则群起而缢之死矣。
满人不知有佛,诵经则群伺而听,始而笑之,近则渐习而合掌以拱立矣。西达子则知有佛有经,能膜拜,大约与哪嘛教同,与西土异,(仁)(?)不祀神。惟知有关帝,亦无庙,近乃作一上龛。
饮食
稗子贵人食也,下此皆食粟,曰粟有力也。不饮茶。
无陶器,有一磁碗,如重宝,然群不贵,遂不足宝矣。凡器皆木为之,出高丽者精复难得。大率出土人手,匕箸盆盂,比比皆具,大至桶瓮,亦自为之。有打糕,黄米为之,精有饼饵,无定名,但可入口,即曰佳也。多洪有蜂蜜,贵家购之以佐食,下此不数数得。盐则取给于高丽,每十月,大宗伯特遗一驿使至宁古,昂邦檄一牛禄督市盐者以行,给其仆马,至高丽之会同府。府去王城尚三千里,荒陋犹宁古也。其国亦遗一官受我使,交易盐及牛马布钱得还,凡五六十日而始竣事。闻其国亦以供应为苦。满人得盐,乃高价以售,汉人惟退而自啖其炕头之酸齑水。莱将霜取而置之瓮,水浸火烘,久而成浆,曰胜盐多多许。

坦庵被罪谪徙,捐赀得还,本末总无可取,但其所记,有足备劝戒者,宁古之风,依然枝鹿之世,然中土礼义之邦所不及有五:道不拾遗,一也;百里无裹粮,二也;不用银钱,以粟布交易,三也:躏其田而罚其直,虽章京不免,四也;受所与必思有以酬之,五也。有是五者,以臻无为之治,夫何愧焉。至敬礼中朝士大夫,尤为淳厚,良以士大夫迁谪者,声名文物,足当其起敬耳。阅至开辟来不见稻米一颗,则暴殄五谷者,可以儆矣。重力仆健妇,则虐使臧获者,可以惕矣。赤脚单衣悲号肩担之下,则纨裤之子坐享膏腴者,可以惧矣。
相传宁古为金之天会府,而此独无稽,姑识之以俟考云。御儿无衣曹序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