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替他写字,长毛未杀,土匪未杀,官兵未杀,皆被百姓杀了。死者固属在劫,而家内生者闻之,伤心否乎?”又有人云:“把他剥了,等后来人杀他。”如是者数十次。脚脚踩的,都是死人,都是热身。哀哉痛哉,人已至此,不如蝼蚁。
走有十余里,回望火光照地如白昼,知是庐州府放火。人声呼号,如天崩地裂。
至四十里铺,见濠沟内,男女淹死,不计其数。有人捞妇人至水边石上,斫手取金镯。世道至此,人犹为利,可叹可叹。
行至寨门一大厂,官兵追贼,皆荡马。步兵大叫云:“三个贼不要走。”老先生云:“咱是着贼裹来的。咱保举知府,蓝顶花翎,被这些妻孙龟种剥着光个腚。”官兵云:“老贼犹敢骂人。”一兵向前执箭搭弓,对余身射。旁有人云:“系老贼说的。”遂射数箭,一箭射在肚上,一上一下,又用火枪打两枪,死矣。最惨者,射箭时,老先生呼余曰:“尔若能活,可烧点纸与我。”
一人云:“尔的箭也射了,枪也放了,我可把我这快刀尝尝血。”遂将予辫子<扌就>住,手已举刀,予曰:“尔杀我也可,尔们是打行营的,若至商城西乡,尔云赵某,被尔杀了,免得家内悬望。”忽寨门出来一人,戴大帽红顶花翎,指曰:“此人不能杀。昨日雷钦差有信与我,退城之贼,十六岁以上,概不准杀,此人未必有十六岁。”又问我姓名,又望砍我之官兵腰牌,并云:“后查无此人,惟尔营官是问。”真是人不该死终有救。
寨主姓谢名福池,地方素有威望。观我通身赤条,叫人拿一黑布裤、黑绸小衫,皆是半湿;给我名片,叫拿到买卖街剃头。正在剃头,本地胡姓孙姓在官兵营内当勇,见予大惊,遂安置药铺居住,当给钱陆百。患难中乡谊有此,总算厚道。
胡姓系带忠字七营曹大人名克忠之戈什,回营与曹大人云我被掳。曹大人即令进营,问话。走至营门外,见众人飞走凶勇,拉二人,头方新剃,出营门外数步,俱杀了。我想我这此去必亦不免。走见曹大人坐一马垫在地,二面站班,整齐已极,皆云:“见老大人,如何不跪?”我终不跪。曹大人即问曰:“尔何时着贼裹来的?尔身如何多伤?”皆告知。又问:“尔在商城西乡,离九丈石梅府不远。尔是东赵家湾?西赵家湾?”予云:“东赵家湾。”乃云:“尔们家是好人家,尔府上我到过。”我才放心不至于死了。移时又云:“梅枫亭太荒唐。我与他招费,叫他招勇,全无音信。无奈我与他父亲交情过厚。”曹克忠不得志时,会扎竿子,梅府好接武朋友,他在梅府住年余,亦到我家住过。遂细问英王到往何处,予云:“往寿州苗沛霖处。”曹大人云:“多将军派我前敌追贼,此路各寨与英王皆通声气,故不敢唐突。”又问:“我们围城时,他在城内如何布置,如何屡屡见仗。我们虽是得胜之兵,而与英王处处不能不加以小心。”即着勇飞马回多帅云:“已得的信,英王定往寿州,走五显庙,一路跟追。”
曹大人叫当差的与我买衣服鞋袜。并云还要与我一路追贼。饮食起居,即与曹大人一处。有胡延龄保举总兵,先祖时雇他兴菜园,他闻信即来,请我到他营内,并谢曹大人收留不杀之恩。每天必送供给,无不周到。曹大人着人对说,大可不必,亦是多情之人。曹大人有马师爷告假,与余商在营;胡君知之,一意劝我回家读书。
随曹大人至庄梦桥,闻英王到寿州,苗天庆将所带之人安在城外驻扎。出庐州十余万人,至寿州仅二千余人。请英王进城,英王所居宫殿,华丽已极。苗沛霖未敢与面,至晚候饭换第三酌面时,苗天庆戴着蓝顶花翎出来行礼,跪禀英王云:“叔父看清朝洪福过大,祈英王同享大清洪福。”英王即将酌子扯了,指云:“尔叔真是无赖小人!墙头一棵草,风吹二面倒;龙胜帮龙,虎胜帮虎。将来连一贼名也落不着。本总裁只可杀,不可辱。势已至此,看你如何发落!”所带仆射及六部各丞相皆欲动手,英王云:“可以不必。”
第三日,苗将英王送与胜保。宫保坐中军帐,旗帜枪炮排列森严,凡带兵营官皆要站班,耀武扬威。升坐,叫英王陈玉成上来。英王上去,左右叫跪,大骂云(指着胜保)“尔胜小孩,在妖朝第一误国庸臣。本总裁在天朝是开国元勋,本总裁三洗湖北,九下江南。尔见仗即跑。在白石山塌尔贰拾伍营,全军覆没,尔带十余匹马抱头而窜。我叫饶尔一条性命。我怎配跪你?好不自重的物件!”骂罢铺垫而坐。此系英王口供单,传于曹大人,送与多帅。多帅当云:“胜克斋真是无讲究,平白受霉,亦是自取。若是我们处此,绝不见面,以宾礼待之,听圣旨分解。”
胜宫保奏明活擒英王,上谕沿途妥为照料,解送京都。行至河南延津县,僧王作主正法,将头级解进京。僧王奏称有“果解到京,必然大伤国体”等语。人服僧王识见之高。英王十五岁破武昌省,死时廿八岁。人身体不高,面黄白色,声音出林,两眼下各长一紫痣,故号“四眼狗”。曾文正奏折有云:“自汉唐以来,未有如此贼之悍者”。
曹大人叫我在营住下,俟事已定夺,送我回籍。上谕多帅往陕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