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渊阁,向为禁地。子佩四弟寿卿,时方留京,约定次日为余送场,并借此仰瞻宫殿,余颇以一等自负,戚友中亦多以一等相许。是晚偶得一梦,梦见有人如衙门差役状,手持红帖来请余。余问何人相请。答曰:‘子夏。’次早与寿卿两人同车。行近东华门,余呼寿卿告曰:‘此次赴挑,只能得二等。’寿卿曰:‘子何以知之?’余谓昨有梦兆,以是知之。及入场,余列最末一班,仅余十三人,照例只能挑一等一人。余名次在十一,王大臣将第九名与余两人,再三衡量,卒将第九名挑为一等,而余竟得二等。挑毕归寓,寿卿问余得何梦,竟尔神验。余举梦告之,并谓早晨醒后,思此梦必与挑场有关系,而苦不得其解。行至东华门,忽悟子夏为圣门文学科,其为学官无疑,然犹非奇也。乙酉八月,余铨得宜川县,在任十年。丁先母忧,起复后改铨郃阳县,两县皆战国时西河故地,为子夏当时设教之所,郃阳且有子夏设教石室,为该县古迹之一,可谓神验矣。无司梦者,何以数十年之事竟以一梦兆之;有司梦者,何不竟实言相告,而故为隐谜,使人事后方晓,是真不可思议也。”可作谈大挑故事之资料。大挑以貌取人,高氏以状貌自负可列一等,而竟列二等者,以排入十三人之末班而致吃亏也。使此班仅多一人而为十四人,则可挑一等二人矣。(二十人一班,八人见摈,俗所谓八仙,挑时王大臣先将八仙剔出。高氏乡前辈一代名臣之阎敬铭,即尝以貌陋而居八仙之首。李岳瑞《春冰室野乘》云:“朝邑阎文介公敬铭,状貌短小,二目一高一低,恂恂如乡老。未第时,尝就大挑,甫就班跪,某亲王遽抗声曰:‘阎敬铭先起去。’公深以为恨,常慨然叹曰:‘一岁三落第,而会试不与焉。’盖公于是岁试中书教习皆被摈也。其后入翰林,改官户部,胡文忠奏调总办东征粮台,疏中有‘阎敬铭气貌不扬而心雄万夫’之语。 ”亦名人轶事之可述者。

至有体貌魁伟而落选,则或委之于命。陈恒庆《谏书稀庵笔记》云:“清代举人赴大挑场,王大臣司之,举人身躯伟大者挑一等,作知县,中人者挑二等,作教职,身体卑琐者则落挑,此显而易见者也。某年大挑时,有山东某举人,人如曹交,竟落大挑。其人愤甚,俟大臣事毕登舆时,拦舆诘之曰:‘大挑以何者为凭?’大臣知其为落挑负屈者,高声应之曰:‘我挑命也。’举人无言而退。”此项相传之笑柄,可与嘲某主司之试场谐联“尔小生论命莫论文,碰;咱老子用手不用眼,抽”合看。挑场中身躯高大者占便宜,惟仍视状貌如何。某笔记云:“昔青县有金孝廉者,貌极丑,五官布置皆失其所,见者咸笑而不敢正视也。及入大挑场,某王首拔为一等。一时诸公卿相顾错愕。王曰:‘勿讶,是人胆量可嘉。 ’众问故,王曰:‘是人如此面目,而敢入挑场,非有姜维之胆,胡克臻此。 ’”尤足捧腹也。)科举时代,多言梦兆,高氏所云梦境巧合,亦其一也。宋人记载中,有与高氏所云极相类者。费衮《梁谿漫志》云:“京师二相公庙,世传子游、子夏也,灵异甚多,不胜载。于举子问得失,尤应答如响,盖至今人人能言之。大观间先大父在太学,有同舍生将赴廷试,乞梦于庙,夜梦一童子传言云:‘二相公致意先辈,将来成名在二相公上。’觉而思之,子游、子夏,夫子高弟也,吾成名在其上,必居巍科无疑,窃自喜。暨唱名,乃以杂犯得州文学,大愤闷失意。私念二相公之灵,不宜有此,沉吟终夜,忽骇笑曰: ‘《论语》云文学子游、子夏,今果居其上乎?’诘旦以语同舍,皆大笑曰:‘神亦善谑如此哉。 ’”其“文学”字面,巧合尤甚,惟高氏历官之所,更多一层关合耳。(举人大挑二等,应选教谕,例得兼选训导,仍留教谕资格,故高氏在宜川训导任丁忧,起复后得选郃阳教谕。)又卷二云:“去年戊戌赴同州府送考,遇潼关厅训导张晨岚。盩厔人,历署多处。……曾述有教官十得字、十不得字两歌,可资笑柄,亦可作烔戒。予与之同寓,因请其诵念多番,始能谨记,其《得字歌》曰:一品官前坐得,两回丁祭办得,三年考试盼得,四等秀才打得,五品升衔加得,六旬太太苦得,七品县印代得,八条卧碑记得,九两斋夫扣得,十分将就算得。

《不得字歌》曰:一条腿儿跪不得,两个伙计妒不得,三尺刑罚用不得,四季衣服论不得,五路通详发不得,六十秀才打不得,七品县印抗不得,八股文章荒不得,九叩礼儿免不得,十分讲究算不得。

原是‘两个伙计合不得’,合改作‘妒’,意似较长。”此盖仿旧传《典史十字令》而为之者,(梁章钜《归田琐记》卷七云:“各县典史为流外官,古但称吏攒而已,然往往亦擅作威福,有为作《十字令》者云:‘一命之荣称得,两片竹板拖得,三十俸银领得,四乡地保传得,五十嘴巴打得,六角文书发得,七品堂官靠得,八字衙门开得,九品补服借得,十分高兴不得。’曲终奏雅,则非但雅谑而官箴矣。 ”)可以并传。“合不得”改为“妒不得”,未免寡味,此以讽谲见隽永,改作正面规戒语,反涉呆相矣。(学政按临,生员岁考居四等者,例施扑责,曰四等秀才打得,盖发教官执行也,惟此例相沿,渐多成为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