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戊午,刘挚言:『今天下有二人之论,有安常习故乐于无事之论,有变古更法喜于敢为之论。臣尝求二者之意,盖皆有所是,亦皆有所非。乐于无事者以谓守祖宗成法以致于治,此其所得也。至昧者则苟简怠堕便私胶习,而不知变通之权,此其所失也。喜有为者以谓法滥道穷,不大变化,则不足以通物而成务,此其所是也。至凿者则作为聪明,弃理任智,轻肆独用,强民以从事,此其所非也。此以彼为乱常,彼以此为流俗。臣谓此风不可浸长。东汉党锢、有唐朋党之事盖始于斯。』后挚尝面对,上问:『从学王安石耶?安石称卿器识。』挚曰:『臣东北人,少孤独学,不识安石。』甲子,知蔡州欧阳修为太子少师、观文殿学士致仕。修以老病,数上章乞骸骨。冯京固请留之,上曰:『修顷知青州殊不嘉。』安石曰:『如此人,与一州则坏一州,留在朝廷则附流俗坏朝廷。必令留之,何所用?』上以为然。杨绘言:『今旧臣告归或屏于外者悉未老,范镇年六十三,吕诲五十八,欧阳修六十五而致仕,富弼六十八而被劾引疾,司马光、王陶皆五十而求闲散,陛下不可不思其故邪!』甲戌,富弼落使相,以左仆射判汝州,永城等七县徐公衮等十八人皆冲替,坐不行新法、置狱劾治,而有是命。弼赴汝州,仍以老病昏塞,凡新法文字乞免签书,止令通判以下施行。
  秋七月,同判司农寺曾布言:『言事官屡以近日所议差役新法不便,考其所陈,皆失利害之实,非今日所以更张之意。陛下方有大有为之心,固将举直错枉,以示天下。而左右耳目之士以利为害,以曲为直,以是为非,以有为无,臣恐有伤陛下之明而害陛下之政也。』王安石以布所言进呈,上问如何,安石曰:『欲札与绘、挚,令分析。』遂以布所言札与绘、挚。令分析以闻。御史中丞杨绘具录前后论助役法四奏以自辨,御史刘挚又言:『臣近曾上言论助役之法其害有十,陛下以臣言为是邪,则事尽于前奏,可以覆视。陛下以臣言为非邪,则贬黜之而已。虽使臣言之,亦不过所谓十害者,是以不复条陈。』又曰:『以陛下之夙夜厉精而天下未至于安治者,谁致之邪?陛下即位以来,注意责成,倚以望太平,而自以太平为己任得君专政者是也。二三年间,开阖动摇,举天地之内,无一民一物得安其所者,盖自青苗之议起,而天下始有聚敛之疑。青苗之议未允而均输之法行,均输之法方扰而边鄙之谋动,边鄙之祸未艾而漳河之役作,漳河之害未平而助役之事兴,其间又求水利也,则劳民而无功;又淤田也,则费大而不效;又省并州县也,则诸路莫不强民以应令;又起东西府也。则大困财力。禁门之侧斧斤不绝者,将一年而未已。其议財也,则商估市井屠贩之人皆召而登政事堂;其征利也,则下至于历日而官自鬻之。推此而往,不可究言。祖宗累朝之旧臣则镌刻鄙弃,去者殆尽;百年之成法,则划除废革,存者无几。去旧臣则势位无轧己者,而权可保也;去旧法,则曰今所以制御天下者,是己之所为,陛下必将久任,以听其伸缩也。』于是诏绘落翰林学士、御史中丞为翰林侍读学士。挚落馆阁校勘、监察御史里行,监衡州盐仓。后两日,以绘知郑州。
  八月乙卯,前旌德县尉王雾为太子中允、崇政殿说书。雱,安石子也,为人剽悍,无所顾忌。安石与弟安国白首穷经,雱从旁剽闻习熟,而下笔贯穿。未冠。已著书数十万言。年十三时,得秦州卒言洮河事。叹曰:『此可抚而有也。』故安石力主王韶议。雾作策三十余篇,极沦天下事,皆安石辅政所施行,有以雾书闻者。于是安石方奉祠。上遽召见,而有是命。安石亦喜雱得亲近能助己,因不复辞。
  九月辛卯,大享明堂,以英宗配。大赦天下。庚子,夏国王秉常遣使入贡。表乞绥州城,愿依旧约。诏答曰:『所言绥州,前已降诏,更不令夏国交割塞门、安远二寨,绥州更不给还,今复何议?俟定界毕,别进誓表,回颁誓诏。恩赐如旧。』
  冬十月,颁募役法。戊辰,中书言:『近制增广太学,益置生员,除主判官外,直讲以十员为额,每二员共讲一经,委中书选差或主判官奏举。其生员分三等,以初入学生员为外舍,不限员;自外舍升内舍,内舍升上舍。上舍以百员,内舍以二百员为限。壬申,前武昌节度推官王安国为崇文院校书。安国常非其兄安石所为,为西京国子监教授,溺于声色。安石以书戒之曰:『宜放郑声。』安国复书曰:『安国亦愿兄远佞人也。』官满至京师,上以安石故召对,问:『安石秉政,外论谓何?』对曰:『但恨聚敛太急,知人不明耳。』上默然不悦。安国尝力谏安石以『天下汹汹,不乐新法,皆归咎于兄,恐为家祸。』安石不听。安国哭于影堂曰:『吾家灭门矣!』又尝责曾布以误惑丞相,更变法令。布曰:『足下人之子弟,朝廷变法,何预足下事?』安国勃然怒曰:『丞相吾兄也,丞相之父即吾父也。丞相由汝之故杀身破家,戮及先人,发掘丘垅,岂得不预我耶!』
  《讲义》曰:安石之学尚不能同其弟,况使天下同已乎?雱以父之道光于仲尼,安石以子之贤为崇政殿说书。子圣其父,父贤其子,而谓他人皆为流俗,宜哉。
十一月甲申,诏蠲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