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势奈何?今之上策,莫如自治,自治之要,内则进君子而远小人,外则赏当功而罚当罪,使主上之孝悌通于神明,主上之道德成于安强,勿以小智孑义而图大功,不胜幸甚。』桧得其书已不乐,读至『小智孑义』之语,大怒之。庚辰,尚书右仆射秦桧见金国使人于其馆,受国书以归。前一日,从官既对,上乃召王伦,责其取书事。伦见北使张通古,以一二策动之,通古亦恐,遂请用明日。或曰:时欲行此礼,桧未有以处,因问给事中楼炤。炤举《书》高宗谅阴三年不言之句以对,桧悟,于是上不出,而桧摄冢宰受书。通古犹索百官备礼迎其书,桧乃命三省、枢密院吏朝服乘马导从。时上特以皇太皇故俯从敌约,而桧必欲屈己,天下咎之。
《人事记》曰:建炎之初,内有纲,外有泽,此可为之一机也,而汪、黄以主和失之。绍兴之间,内有鼎,外有浚,此又有为之一机也,而秦桧以主和失之。失此二机,天地之大义不立,使我高宗抱终天之痛,可深惜哉!盖当时大臣任事者张、赵、朱、吕数人,惟浚在外,鼎在内,至公血诚,相与扶持此议,然浚终始主战,鼎始主战,终主守,则鼎之规模已与浚少异。若颐浩、胜非,虽内有平贼之功,而外但为避狄主谋,则皆不知此义者也。大将用命者张、赵、韩、岳数人,张浚谓诸六将,惟飞、世忠可倚大事,而二人必欲扫强敌,坏和议,則真知此义。若光世之沈酣酒色,不喜恢复,每每退屯,而俊不受行府之命,不与刘锜共功,不与世忠同谋,但与沂中为腹心,以附秦桧之和议而已,则皆不知此义者也。是则诸臣之不知义者多矣。而南渡百年,公论独切齿于一榜者何也?盖汪、黄坏之于事势未定之时,而桧坏之于事机垂成之日,为可恨也。诸公之言和者依违于其间,而桧独断然为南自南、北自北之说也。他相或一年,或二年,或不数月,而桧独相二十年之久也。方其入相之初,朝士皆动色相贺,惟晏敦复目之为奸人。然向子忞于绍兴之初与胡安国论曰:『与桧同时被执军前,鲜有生者,独桧尽室而归,非大奸,能如是乎?』当时安国犹以为忠,其子寅犹以子忞之言为过,则桧之奸可以欺贤人君子也如此。方桧之初主和,曰:『我有二策,可以耸动天下。今无相,不可行。』及再主和也,曰:『臣恐亦有未便,欲望更思虑三日。』又三日,曰:『臣恐别有未便。』知上意坚确不移,乃乞决和议,不许臣下干预。则桧之奸,足以欺圣主也如此。桧虽以和议断自圣衷,而人心公议终不可遏,争之者,台谏则张戒、常同、方庭实、辛次膺,侍从则粱汝嘉、苏符、楼炤、张九成、曾开、张焘、晏敦复、魏矼、李弥逊,郎官则胡珵、朱松、张广、凌景夏,宰执则赵鼎、刘大中、王庶,旧宰执则李纲、张浚,其他如林季仲、范如圭、常明、许、潘良贵、薛徽言、尹焞、赵雍、王时行、连南夫、汪应辰、樊光远交言其不可,大将岳飞、韩世忠亦深言其非计,而胡辁乞斩王伦、泰桧、孙近一疏,都人喧腾,数日不定,人心亦可知矣。诸公之议愤激恳切,而终不足以折桧者,则有说矣。谓梓宫不可还,今还矣:谓太后不可复,今复矣;谓陕西、河南之地不可得,今可得矣;谓敌不可信,今可信矣。此桧之所以能排众议也。然不能复雠雪耻,而使吾君抱终天之痛以为孝悌;不能自复土宇,而乃乞丐于仇雠之戎狄以立国家,此如圭所谓『相臣以为忠,而不知身陷于大不忠;主上以为孝,而不知身陷于大不孝』,樊光远所谓『金人诡诈不足忧,而信实深可惧;其可信愈甚,则其可惧愈甚』,皆至论也。一人之私不能以胜千万人之公,虽桧亦未如之何也。
初,鄜延既陷[4],第六将李世辅为宗弼所喜,累迁知同州。及敌废伪齐,世辅乃与其徒王世忠、顿遇等潜谋,遣使臣白彦忠等持书抵川陕宣抚副使吴玠,使出兵为外应。是冬,左监军萨里罕自大同之陕西,见左都监拔束议割地事。比过同州,世辅乃伪称足疾,伏兵州廨,因犒其从者,醉而悉杀之,遂缚萨里罕上马,欲以南归。敌骑追及之,世辅等数十人决围而出,且战且前,至五丈原,追骑益众。世辅度众寡不敌,乃解萨里罕缚,折箭为誓,纵之使去。洛水溢,世辅无舟不得渡,敌人又会兵断其归路,世辅遂奔夏州,其家皆为敌所杀。

校勘记
[1]安南 原脱『南』字,据《要录》卷一一八补。
[2]主管 原作『主观』,据《要录》卷一二二改。
[3]曰 原脱此字,据文意补。
[4]鄜延 原作『郦延』,据文意改。


宋史全文卷二十一上
宋高宗十三
辛酉绍兴十一年春正月壬寅,提举江州太平观赵开卒。自金人犯陕、蜀,开职馈饷者十年,军用得以毋乏。开既黜,主计之臣率三四易,于开条画,毫发无敢变更者。然议者咎开竭泽而渔,使后来者无所施其智巧,凡茶盐榷酤激赏零畸绢布之征,遂为四蜀常赋,故虽累经减放,而害终不去焉。癸卯,凤翔府同统制军马杨从仪败金人于渭南。庚戌,淮南宣抚使张俊入见。上问:『曾读《郭子仪传》否?』俊对以未晓。上谕云:『子仪时方多虞,虽总重兵处外,而心尊朝廷。或有诏至,即日就道,无纤介顾望,故